“让他进来。”刘体纯看向袁宗第,党守素,见二人点头,他才开口说道。
不一会,一个头戴斗篷,身披蓑衣,浑身上下雪花的男子走了进来。
当他摘下斗笠之时,嗓门奇大的塔天宝率先吼道。
“王老三,你个狗贼,竟敢送上门,莫非是嫌我腰间刀不利否?”
塔天宝是刘体纯帐下的果毅将军,人如其名的他,长相粗犷,嗓门奇大,没有什么心机,但颇为武勇。
为此刘体纯对他自然信任,委与中军护卫重任。
“天宝兄要杀我,也请听我一言,待我说完再杀不迟。”
此刻摘掉斗笠的青年男子,倒是十分冷静。
这个人袁宗第、党守素等人不认识,但刘体纯、吴汝义等人却认识。
毕竟这一年来,彼此没少打交道。
此人叫王昌,正是昔日刘体纯帐下果毅将军王光恩的三弟,故而塔天宝叫他王老三。
而王家兄弟投奔义军前,名字分别叫王大,王二,王三。
后来跟随李自成反明,立功升职后,王大改名王光恩,王二改名王光泰,王三改名王光兴,也叫王昌。
这兄弟三个少年投奔义军,算得上是尸山火海杀出来的。
王光恩投降之后,做了郧阳总兵,老二王光泰和老三王昌,也分别做了副将,参将,倒也是出人头地了。
可惜好日子没过上一年,现在这兄弟,却陷入了灾难之中。
“王老三,今天爷爷我高兴,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
刘体纯再次抬头看了眼上首而坐的袁宗第和党守素,见他们都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许他处置。
对于二人给自己这份面子,刘体纯也是心存感激。
眼下他明显式微,之前在大顺军中,他也不是中权亲军的大将,比起再做的袁宗第,党守素,蔺养成,张鼐,刘芳亮几个,他的身份地位也要低一级。
“多谢二虎将军。”王昌这会抬头,偷偷打量了一下大堂上的众人,才发现眼前坐着的一众将领,竟然个个都是熟面孔。
袁宗第他们不认识他王昌,那是之前他身份地位低下,入不了这些人法眼。
但是,他却认识这些人啊,搁在一年多前,这帮人个个都是大顺政权实权人物。
个个都被李自成封候拜将,就是他大哥在这些人面前,也只有低眉哈腰的份。
虽然心中敬意,这帮人怎么都出现在了房县,但他还是快速冷静了下来,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二虎将军,郧阳巡抚潘世良,抚标营副将李显功,扣押了我大哥,夺了我大哥兵权,说我大哥与您勾结,阴谋反叛满清朝廷。”
“我二哥与副将李世英,率领一支残兵,获悉消息,从均州出逃,现在驻扎在竹山县。”
“在下奉我二哥之命前来,希望二虎将军能够念在昔日情分上,收留我兄弟。”
“若二虎将军不愿意,在下小命任由处置。”
“我二哥他们,也只有跟鞑子拼命去。”
……
在王昌的一番叙述下,堂上的众人,也都听明白了。
那就是王光恩被满清朝廷怀疑通敌给扣押,帐下兵马多被抓捕,只有王光泰和王昌,李世英等屯驻在均州的人马,逃到了竹山县。
“我问你,郧阳巡抚潘世良手中有多少人马?”
这次袁宗第终于率先开口。
“回袁将军,郧阳有一万五千人马,多数招降的明军和昔日的大顺兵马。”
王昌如实回道:“我大哥被扣押后,我和二哥,带出来了四千余人,眼下城中只有一万多点兵马。”
“不过,襄阳那边还有一万五千清军,尤其是驻守襄阳的满清定南将军佟图赖,帐下有一支精锐人马,据说有三千铁骑。”
“你叫王昌?看来你是认识我了。”袁宗第听到王昌的回答,淡淡的笑了起来。
“中权制将军大名,如雷贯耳,岂能不识。”王昌连忙拱手行礼,同时还不忘给党守素、刘芳亮等人行礼。
在座的一众将领,个个都是他眼中的大佬级别。
除了监军使杨文荐,以及督军邵苓芝外,眼前一群将领,他个个都认识。
“既然你认识我等,我也不废话。”
“本将军现在是大明总兵官,隶属大将军韩公帐下,现在房县有三万将士,加上二虎将军的人马,可用兵马多达六万。”
“我现在问你,如果我们率军出击郧阳,能不能一举攻破郧阳,拿下郧阳的建奴人马?”
“啊?”王昌刚才入城之时,就发现城中兵马异常多,但他还以为是刘体纯的人马。
但这会他算是明白了过来。
“肯定能,郧阳城中的人马,还有不少我兄长的兵马,只要我杀过去,潘世良那个狗贼,绝对挡不住我们。”
惊愣之下的王昌,快速的回道。
“我们出兵可以,但有个前提,你们兄弟必须归附我军,受我节制。”
袁宗第沉声看着对方:“我给你个忠告,不要有小心思,否则我一定会送你们兄弟下地狱。”
“我以项上人头发誓,绝无二心,誓死效忠将军。”感受到袁宗第强大的气势,冰冷的目光,王昌连忙跪倒在地。
“很好,你退下休息一下,午后我会率军随你厨房竹山,先取均州,再克郧阳。”
袁宗第大手一挥,王昌这才告退而出。
“二虎,你部留守房县,准备整编事宜,吴汝义你带队随我出征。”
“在此期间,一切军令听杨监军,邵参将的安排,不知你能不能做到?”
面对袁宗第的询问,刘体纯已经知道杨文荐,邵苓芝身份的他,连忙起身拱手应道。
“末将遵命。”
袁宗第之前就介绍过大家的身份,杨文荐是邵苓芝都是朝廷官员,说好听是监军。
说不好听就是监视,大家都是聪明人。
刘体纯自然明白,自己虽然有三万人马,但现在的情况就是缺衣少食。
归顺朝廷,接受朝廷整编,这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他也没有资本,与袁宗第率领的忠烈营抗衡。
两天之后,袁宗第率军抵达竹山时,王光泰这个王家兄弟智囊,见到弟弟王昌带回来的不是刘体纯,而是袁宗第率领的三万成建制明军时,多少也有些惊讶。
但在与弟弟沟通过后,他却是不惊反喜。
有了这三万明军襄助,夺取均州,攻克郧阳,救下大哥的希望,将会大大增加。
然而,王光泰兄弟的梦想,很快破灭。
因为当他们兄弟,引领帐下人马带路杀到均州城外时,却接到了一个噩耗。
他的大哥王光恩,已经被问斩,人头悬挂在郧阳城门。
“潘世良,不宰了你,吾誓不为人。”
接到消息的王光泰、王昌兄弟,无不是恸哭哭倒在地。
而之前他们自认为十拿九稳可以攻克均州的想法,这个时候也破产了。
因为佟养和率领的一万五千人马,早在两天前已经进驻均州。
面对重兵把守的均州城,没有攻城器械的忠烈营,虽然兵力比守军多一倍,但面对均州这样的山城,却也根本无能为力。
冒着严寒而天气,奔波了几天率军而来的袁宗第,看到这个情况,一时也无能为力。
正当众将商议,是战是退时,邵苓芝却轻骑而至。
“袁总兵,南漳、宜城失守了,忠信营溃败,已经退往荆门州。”
邵苓芝带来的消息,把袁宗第、党守素等人,惊得无不是色变。
“杨监军与我一致认为,现在我们不宜再进攻,应该退回房县,等候大将军的指示。”
“再图收复南漳和宜城,否则时间一久,我军将会因为无法补充粮草和断粮。”
这也是邵苓芝亲自赶到均州的原因。
因为这份建议,不是军令,只有他亲自前来,才能让袁宗第重视。
“马进忠这么会如此大败?”在邵苓芝说完后,袁宗第陷入沉思,党守素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目前根据忠信营传来的情报,可以确定是王允成和武自强叛变了朝廷,带着一支清军袭击了宜城。”
邵苓芝把目前掌握到的情况,如实的汇报了一下。
“撤军吧,立即与大将军取得联系,尽快收复南漳和宜城,不然我们就真要陷入断粮的困境。”
袁宗第作为主将,他必须为全军的生存负责。
忠烈营有三万人马,离开南漳时,他们带了二十天粮草。
现在过去了十天,加上收降了刘体纯的三万人马,如今军中粮草基本告竭。
如今南漳、宜城失守,后续粮草无法运输上来,他们随时会断粮。
王光泰、王昌兄弟率领的四千人马,也没有想到这个意外情况。
虽然他们很不甘心,但袁宗第要是撤退的话,他独木难支,只能选择跟随撤退。
均州城内的清军,所部人马正是湖广总督佟养和,奉命从襄阳率领而来,协助郧阳巡抚潘世良,处置王光恩兄弟的兵马。
他们这也是算是误打误撞,刚好提前进驻了均州城,否则郧阳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如此逆转。
宜城县衙。
“王总兵,这次攻占宜城,你居功至伟,我这就给肃亲王上报,为你请功。”
宜城之战,发生太过突然,马进忠没有想到,卢鼎也没有料到。
监军使章旷也万万没有想到,王允成去了南漳短短几日,就搞出这么多幺蛾子。
以至于王允成骗开城门,导致左军营参将瞿良才被杀,后军营参将白良辅也在了城内。
卢鼎率领中军营断后,拼死突围而出。
马进忠、章旷在右军营参将吴学礼的护卫下,率领一万人马逃回了荆门州。
这个战果,不可谓不辉煌。
也难怪金励会这般高兴,毫不吝啬的夸赞王允成。
拿下宜城的当天,金励就派人把捷报,送去了襄阳。
收到捷报的索尼,得知金励攻占了宜城,南漳的,并获悉明军一支偏师,在房县的一带的消息。
也是大吃一惊,第一时间便给郧阳方向的佟养和,潘世良发出军报,让他们小心提防。
同时又回信金励,让他暂时按兵不动,等候肃亲王进一步指示,切断房县明军退路,拦截明军向这支明军人马输送钱粮。
十二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宜城之战结束的两天后。
豪格、尚可喜率领十一万大军,撤回到襄阳。
这十一万人马并不包括,他们沿途裹挟的十万青壮民妇。
“主子,明军主力现在尚在随州,距离我们至少还有三天路程,奴才认为,可以派军围歼房县之敌。”
“若能够吃掉这支明军,一来可削弱明军兵力,震慑敌人,二来也可以鼓舞军心士气。”
见到豪格的第一时间,索尼便提出派军围歼房县袁宗第的提议。
“三万明军,想要快速围歼,至少需要派出三倍兵力啊。”
豪格权衡之下,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现在他手中虽然有九万人马,但真正的精锐只有五万人马。
加上宜城的金励所部两万余人,他也还要派出七万人马。
相当于自己大部分兵力都要派出去。
而且房县距离襄阳,同样有三天路程,战斗一旦打响,不知何时能够结束。
如果这个时候,明军主力杀到,襄阳城防这么办?
“主子,虽然有风险,但这支人马若放任不管,他们随时可能攻击均州,或者袭击南漳、宜城。”
“这对于我们守卫襄阳,造成不小的威胁。”
索尼见豪格犹豫,继续劝说道:“再说平西王手中还有三万多人马,马上就会撤回来。”
“即便调拨七万人马出去,城中还有七万多人马,足以防守。”
“还请主子早做定夺,勿要迟疑。”
“鳌拜,你怎么看?”豪格拿不定主意,只得看向鳌拜问道。
“奴才认为不妥。”出乎大家预料的是鳌拜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怎么说?”豪格也不由好奇问道。
索尼也是皱眉,他认为鳌拜会支持他的。
鳌拜别看长相粗犷,更是难得猛将,有满清巴图鲁封号的勇士。
但实际上他颇为心细谨慎,军事指挥能力远比索尼更有远见。
“主子,郧阳那一片地方,山高林密,而且还有一片叫神农架的山区。”
“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大军作战,我军九万大军过去,要是时间充足,可以步步为营,层层推进,围歼三万明军不是难事。”
“但是,我们要速战速决,这样的地形,明军一旦进山,将会耗时耗力,这岂不是徒劳无功?”
鳌拜面色平静,浓眉下一双虎目,精光内敛,语气平和却坚定。
“眼下我军拿下宜城、南漳,等于控制了襄阳南面屏障,郧阳后路只要佟养和,潘世良守住均州和郧阳,则西面退路有了保障。”
“眼下再安排一军,守住北面的南阳、邓州,则襄阳三面皆成活路。”
“需要应对东面随州,枣阳方向的明军即可。”
“至于房县的明军,我们守住了南漳、宜城,他们粮草根本进不去,真要拖延日久,一旦缺粮,反而会不攻自破。”
“不妨加派刘良佐所部汉军营,前往南漳、宜城守城,这才是上策。”
鳌拜这一番建言,不但赢得豪格的赞赏,索尼也被说服。
“鳌拜所言甚是,接下来襄阳城防,就交给你来布置。”豪格赞赏之余,直接把城防大权,交给了鳌拜。
主动撤出武昌之后,豪格其实兵力并未有多少损失。
反而因为一路烧杀抢掠,补充了大量军需物资,尤其还裹挟了十万青壮,可以编入城头守城。
眼下豪格手中的兵力,人力,物力,实际比武昌更盛。
加上襄阳易守难攻,正如鳌拜所言,他现在还掌控了南西北三面退路,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远比在武昌时期,只能被动防御更占优势。
宜城是在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失守的,韩烈在两天后,也就是二十七日晚上,在德安府的安陆城接到由武昌巡抚左懋第,转发过来的军报。
此时的安陆城中,除了亲卫营的三万五千人马,还有杨衍率领的忠义军四万人马。
眼下留守武昌、汉阳的军队,则是湖广总兵李来亨率领的都司营。
而负责后勤补给的人马,则是操江水师营的人马。
拿下武昌之后,因为清军的烧杀抢掠,加上前几日的风雪。
还有战线的拉长,导致韩烈的军需物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快速消耗。
原本筹措的五百万两银子的军需物资,短短的一个半月,已经消耗了三百万两银子的物资。
也就是说,韩烈现在最多还能支撑一个月。
一个月拿不下襄阳的话,那就意味着襄阳之战,将会以失败告终。
这一次,追击豪格大军,韩烈没有让文艺队随行,加上年关将近,他特意让顾媚她们,在二十四日当天,安排水师营的船只,把她们送回了南都过年。
“大将军,湖广巡抚衙门,转送来了一封紧急军报。”
安陆城距离武昌虽然只有二百多里,但隆冬时节,越往北走,气候也更加寒冷。
入夜之后,韩烈坐在火炉旁,查看白天送来的公文。
左懋第在他离开武昌前一天,已经到任湖广巡抚。
白天送来的一封公文,熊开元也赶到九江,接替左懋第出任了操江水师营提督一职。
接过孙思克递上来的军报,仅仅看了一眼,韩烈原本平和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
“出事了,忠信营丢了南漳和宜都,王允成、武自强叛变,白良辅和瞿良才战死宜城。”
“忠烈营一步走岔,损失惨重啊。”
韩烈是今天下午,才见到风尘仆仆折返回来的李师膺。
听取了李师膺在宜城,房县送回来的消息。
得知忠烈营兵进郧阳的部署,他承认确实没有看出问题,可转眼之间,却局势突变。
若是忠烈营能够听命驻防南漳,不冒进郧阳,宜城兵败之事,断然不会发生。
但站在忠烈营的角度上看,他们兵进郧阳,也没有问题。
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
“去通知杨衍兄来见我吧。”事情发生了,生气是没有用的,作为三军统帅,韩烈能做的事情,就是亡羊补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