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末将前来报道。”
人还在走廊外,声音便传了进来的杨衍,身形紧随着走进了屋内。
“杨兄不必多礼,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韩烈微笑起身,邀请杨衍在火炉旁坐下的同时,还亲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谢大将军。”杨衍笑着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看着韩烈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紧要任务?”
“知我者,杨兄也。”韩烈点点头,把刚才接到的紧急军报,递给了杨衍。
“这帮降将,就是一群没骨气的废物,尽给大将军添乱。”
看罢手中的军报,杨衍冷哼一声,沉声说道。
“大将军请下令吧,末将连夜出发,奔赴宜城,保证拿下宜城和南漳,把忠烈营的人马,接应出来。”
与杨衍说事,韩烈几乎不用多费口舌。
基本上韩烈一开口,杨衍总能明白韩烈的心意,并且毫不犹豫的坚决完成。
这也是韩烈总喜欢,把杨衍留做救火队的原因。
忠义军的人马,多是山东,江淮子弟,个个身强体壮,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也是韩烈帐下最早成军的队伍之一。
杨衍身为将门世家出身,能文能武,头脑聪明,最重用的一点,他对于韩烈绝对忠心。
用他的话来说,我杨衍可以随时为大将军去死。
“杨兄出马,我肯定是放心的。”韩烈点点头,对刘楗吩咐道。
“起早任命文书,任命杨衍为荆南将军,节制荆南各府州,包括忠烈,忠信各营人马。”
“三品以下文武官吏,可以先斩后奏。”
“主公,请过目。”刘楗写好文书之后,韩烈亲自过目,盖上大将军印玺。
“杨兄,时间紧,任务重,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凌晨出发。”
“此去宜城,路程遥远,但我只给你五天时间,必须在年初二杀到宜城,初五前拿下宜城和南漳。”
“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胜利的捷报。”
“如果你们军打完了,我就把忠烈,忠信营解散,给你补充兵源。”
“总兵,参将、游击降职留任千总,把总。”
接过军令的杨衍,听着韩烈郑重的话语时,也是神色凝重的起身应道。
“请大将军放心,末将绝不掉链子,保证完成使命。”
拉着杨衍的手,送他走出大厅的韩烈,有些不舍的抱拳作揖告别道。
“杨兄,一路保重!”
“大将军,我们襄阳再见!”杨衍后退一步,躬身作揖拜道。
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杨衍,一旁的刘楗,孙思克无不为韩烈,与杨衍之间的兄弟情怀所感动。
“大将军,杨总兵已经走远了。”
眼看着杨衍已经走远,韩烈始终站立在门口不动,刘楗忍不住提醒道。
“杨兄此去,风餐露宿,日行百里,任务艰巨,苦了我们的将士们啊。”
韩烈叹了口气,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七日,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夜。
可现在几十万大军,却只能在征途之中,这样的日子,对于全军将士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磨难。
“这一仗打完,无论如何,也要让各军休整三五个月,否则将士们必然要怨恨我韩烈了。”
转身走进屋内的韩烈,心志却是更加坚定了起来。
“荩臣,立即传达军令,命令随州的万骑军,神机军,神武军接令之后,立即向襄阳进发,告诉全军将士们,这一仗打完,我为他们请功封赏。”
“向全军喊出口号,拿下襄阳城,回家过大年。”
“末将遵命。”孙思克拱手一拜,正要离开之际,韩烈再次说道。
“还有,命令亲卫营各营人马,明早开拔,向襄阳急行军。”
“是!”
孙思克答应一声,再次转身急匆匆而去。
“公愚,你也带诸位同僚下去休息,明早还要启程。”
紧接着韩烈又对刘楗吩咐了一声。
“卑职告退。”刘楗身为参军府主薄,帐下可是管着一支三百多人的文吏队伍。
杨衍率领忠义军的人马,于次日天色刚刚放亮,便率先离开了安陆城。
他的行军路线是走承天府,然后沿汉水北上,直击宜城。
全程大约四百六十里,五天时间要赶到,平均每天需要走九十里。
这对于大部队行军来说,绝对属于急行军状态。
但是,昨天夜里杨衍就亲自到各营,各哨做了动员令。
各营参将,各哨游击将军,又召集千总,把总开了动员会议。
故而,全军将士对于这次急行军,不敢说百分百没有怨言,但至少大部分将士,还是十分积极乐观态度。
第一天行军,忠义军超额完成任务,一口气走了一百二十里,当天夜里在京山县宿营。
第二天又走了一百二十里,赶到承天府附郭钟祥县。
这个时候,承天府已经被湖广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接管。
湖广都司总兵李来亨,也派了一支守备营驻扎在城中。
忠信营中军营参将卢鼎,率领从宜城突围出来的三千多败兵,也在城中驻扎。
双方见面之后,杨衍与卢鼎进行了一番促膝交谈。
“宜城不过是一座小城,城郭不固,杨总兵有火器助阵,定可攻坚破城。”
谈话结束之后,卢鼎也是一扫连日的颓废,精神振奋的说道。
“卢将军,辛苦你跑一趟荆门州,传我军令,让马总兵、章监军率领忠信营各部,立即沿汉水北岸推进。”
“记住,要大张旗鼓,摆开阵势,吸引宜城方向之敌。”
“我率领大军走汉水南岸,在孔湾渡口渡河,打宜城之敌一个不备。”
通过与卢鼎的交流,杨衍对于接下来行程,尤其是汉水两岸地形地貌,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尤其卢鼎的很多建言,让杨衍大为赞赏,认为他是一个难得的将帅之才。
杨衍的行军迅速快,韩烈的速度也不慢。
当他率军抵达汉水南岸,孔湾渡口之时。
韩烈率领亲卫营,也赶到了枣阳城内。
枣阳距离襄阳城,只有一百五十里路程,也就是一天半的时间。
而这个时候,万骑军,神机军,神武军的九万多人马,则已经抵达襄阳城外的白河北岸。
“明早就是除夕夜了,荩臣,公愚,你们今晚辛苦一下,陪我到各营给将士们拜个早年。”
“还有,让伙夫房安排白菜猪肉饺子,汤圆等食物。”
“酒肉要管够,要让将士们今晚吃好喝好。”
弘光元年的最后一天,韩烈率领亲卫营的将士,在枣阳城内驻扎。
刚进入城中,韩烈便叫来孙思克,刘楗二人,好生叮嘱了一番。
“还有,把我们准备好的红绳准备好,每个红绳串上五文钱。”
“我要亲自给将士们,连夜发一份压岁钱。”
这个时代的压岁钱,主要是红绳串铜钱,主要是赐给孩子,寓意吉祥平安如意。
到民国时代,才有了红包包压岁钱的习俗。
而华夏历史上,压岁钱这个习俗,早在汉代就出现了。
当时叫做厌胜钱,主要是孩童佩戴玩赏,具有避邪的寓意。
从安陆出发之际,韩烈就计划在枣阳过除夕,所以沿途在安陆,随州几个府州大城之中。
韩烈安排刘楗手下的文吏,准备了一大批红绳,并兑换了二十万文铜钱。
“主公放心,一切都在准备。”
刘楗和孙思克恭声回道。
亲卫营作为韩烈的嫡系禁卫部队,平日里待遇就比别的队伍好。
因为他们肩护的使命更重,大家也没有意见。
韩烈对待将士们,也向来大方宽和,只要不违背军纪,他对士卒向来都是十分仁厚。
发放压岁钱,虽然只是五文钱一个人。
但对于这个时候,来自五湖四海的将士们来说,显然能够减少他们的思乡之情。
让将士们酒肉管够,全城举办篝火宴会,迎新去旧,这也能够凝聚人心。
虽然在前几天,韩烈提出的拿下襄阳城,回家过大年口号,有些迟了。
但对于现在已经抵达襄阳东门外,白河南岸的万骑军,神机军,神武军来说,还是起到不小的激励效果。
前线的三军将士,无法向在枣阳城内的亲卫营一般,享受着酒肉管饱的快乐。
但除夕夜当天,白河南岸的三军人马,联营十余里,点燃了如星辰般耀眼的篝火,共同庆祝了一个格外的新春佳节。
这一次,三军齐聚南岸结营,韩烈依旧任命了张名振为主帅,罗平安、崔定国为副帅,共同协助作战。
白河南岸营地,几乎与襄阳隔河相望。
间隔不足十里距离,隆冬时节的白河,河水虽然冰冷,但枯水期的白河,河面仅有两三百米,很多河段水深仅有一米不到。
白河发源于南阳府,途径唐河、新野流入襄阳府,故而又叫唐白河。
在春夏汛期时,这条河流的河面,最宽处达到两千米,水深可达十米。
这也是襄阳城东门外的重要屏障。
而襄阳城的北门和西门外,则有汉水绕城而过,从而形成一座内陆大城,三面环水的结构。
这也是襄阳易守难攻,加上扼控南北的地理条件,从而致使襄阳自古以来,成为天下最重要的军事要地之一。
襄阳在历代争霸之中,是仅次于中原东西二都,也就是长安、洛阳的军事要地。
军事地位与东面的徐州,可并称天下双子星城般的存在。
地处白河前线的各军将士,虽然举行了盛大的苟活迎新晚会。
但却没能喝上酒,毕竟身处战场,喝酒无疑存在巨大风险,一旦喝醉,敌人发动袭击,那就是要命的。
为此,张名振,罗平安,崔定国三人,严厉饮酒,并且带领众将,在各自的营地亲自巡视,参与将士们的篝火晚宴。
“弟兄们,今天是元日节,我知道大家肯定都想家了,尤其是有家室的兄弟,肯定更想回到家中,孩子老婆热炕头。”
“说实在,我张名振也是这么想的。”
来到中军营地前的张名振,扬声开始了他的讲话。
“但是,我们是军人,军人的使命是什么?”
“是保家卫国,是保卫我们国家不被外敌入侵,是保护我们的家小不被敌人杀戮凌辱。”
“这一路走来,大家想必有目共睹,建奴鞑子烧杀抢掠,致使无数的乡民,饱受战乱之苦,妇女被凌辱,家园被毁坏。”
“这样的惨剧,是我们国家的耻辱,是我辈军人的耻辱。”
“国仇家恨,必须用血才能洗清。”
“今天,不单单是你们,在这战场外庆祝佳节,大将军也在我们身后的枣阳城内,最迟后天一早,他就会赶到大营。”
“他将会率领我们,攻克襄阳城,杀光城中的建奴鞑子,为我们的同胞报仇雪恨。”
“还有,我要告诉你们,现在整个荆襄大地,有二十万兄弟跟我们一样,风餐露宿,庆祝新年。”
“还有十万民夫兄弟,在路上奔波,为我运输钱粮。”
“为了胜利,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勇往向前,不破襄阳,誓不罢休。”
张名振的这番演讲话,不是他临时起意的,而是神机军的监军使顾炎武写的演讲稿。
并且传达给了各营参将,现在每个营地内的将军,都在声情并茂的演讲,鼓舞三军将士,坚定信心,勇往向前。
白河南岸仅十万大军,联营十几里,点燃的篝火亮如星辰。
白河北岸的襄阳城头,因为平原的地貌,站在城头之上,远远看去,南岸的明军大营,篝火点点,照耀了半个天空。
尤其是营地内,不断传来的呐喊之声,引得城头上守军,时不时注目。
问询赶到城东城楼上的豪格,吴三桂,尚可喜,索尼、鳌拜、沈志祥等一帮清廷大将,看着眼前的情景,脸上无不是泛起了一抹凝重。
反观城头之上,十几万守军人马,因为准备不足,加上建奴鞑子,对于汉人的元日节并不重视。
因为刚刚入关,满洲女真人有自己的祭祀萨满节日。
所以对于汉人的元日节,元宵节这些传统节日,这会几乎不怎么关心,一直到天下统一,汉化过后的女真人,才正式过上了汉人的元日节,也就是传统的新年。
豪格作为满清肃亲王,他本身就讨厌汉人,是一个坚定的女真建奴思想的捍卫者。
在他眼里除了女真人外,无论是蒙古各部,还是汉人,包括渤海人,亦或者辽西半岛的朝(鱼羊)李氏王朝,那都是下等人。
这也是豪格不得人心,失去皇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要知道皇台极称帝时,把金国改为大清国号后,满清朝廷之上,汉人的地位和官职都得到了明显的提升。
汉军八旗的兵力,比满洲八旗多了几倍,汉军旗的都统大将,更是成为满清的主力。
而在朝堂之上,范文程,宁完我,罗锦绣,鲍承先等人,无不是受到重用,成为朝堂宰相级别的人物。
豪格性格残暴,对待汉人打骂鄙夷,早已经人尽皆知。
这样的人在汉人文官之中,包括汉人武官之中,其实都不得人心。
这些汉人虽然没有左右皇帝人选的权利,但他们却可以左右朝堂那些女真贵族的能力。
就拿眼下的情况来说,襄阳城内的清军,总兵力高达十三万,另外还有六万裹挟的青壮,以及城中的二十万汉人百姓。
而满洲和蒙古将士只有三万余人,他们不过元日节也就算了。
可对于几十万汉人来说,元日节那可是他们的传统节日啊。
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佳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这样重要的节日,几十万汉人无法庆祝,百姓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只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城头城内的汉军将士,也只能吃着残羹剩饭,这样的日子,原本忍忍也就算了。
可城外的明军营地是什么情况呢?
近十万人马,参加篝火宴会,热闹非凡,而且时不时还有汉家的歌声传来。
俗话说的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熟悉的汉家歌声,时不时地传到城头守军耳中,对于这些在除夕夜,还过的冷冷清清汉军将士来说,显然是巨大的心灵情感打击。
“孙哥,俺想俺爹娘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城墙内一处避风口,十几名值守的汉军士卒,小声的说起了家乡话。
这支十一人的队伍,是一什人马,他们都是山西人。
“小杨,别多想,能活着就好。”小杨口中的孙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大汉,他原是宣府的明朝世袭军户。
李自成入京前,宣大总督王继谟退守京师途中被义军所杀,他成为大顺军俘虏,后来李自成败北,他又跟着投降了满清。
这样的情况在明军之中,尤其是边镇明军之中,是十分普遍的情况。
对于这些底层士兵来说,正如孙哥所说,能活着就好。
“唉,大明怎么就亡了呢?前些年虽然苦,但好歹过年能够吃顿好的,跟家人通信联络。”
队伍之中,又有一人叹了口气。
这一声感叹,一下子引起不小的共鸣。
这一什士卒,都是底层边军出身,以前在边镇当兵,虽然也辛苦劳累,但好歹还算安稳,可现在呢?
从宣府大同到关中长安,再到湖广,转战数千里,身边的兄弟,死了一批又一批。
现在连过个年,都只能吃残羹剩菜,这日子更没有了盼头。
城头上这个小队士卒的抱怨声,不过是襄阳城内的汉军缩影。
十几万汉家将士,这一刻心底无不生出了怨恨之情。
东门城楼之上的吴三桂,虽然没有听到将士们的抱怨和议论声。
但白河南岸明军营地内,不断传来的汉家歌声,却让他的脑海之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个成语。
“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垓下之围……”
脑海之中不断冒出不好想法,让吴三桂的脸色,愈发有些阴霾。
而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豪格,却突然冷声道。
“明军这般狂欢,实在欺人太甚,不还以颜色,岂不是让明蛮小觑我等?”
“平西王,是不是派兵突袭一阵?”
被豪格突然点名的吴三桂,眉头微皱,连忙拱手托词道。
“肃亲王殿下,今日是除夕夜,我汉家先祖留有祖训,年初一杀生见血不吉,还请殿下明鉴。”
“平西王这是畏战啊。”豪格不满的回了句,转头看向鳌拜。
“你怎么看?”
“奴才认为可行。”鳌拜圆滑的应道,但紧接他话锋一转。
“不过,这个时候明军士气正盛,必然有所防备,突袭未必能够得手,奴才认为在黎明前夕,发动突袭更为妥当。”
索尼这会也附和道:“明军今日狂欢,必然有所防备,但狂欢过后,必然疲惫,黎明前发动突袭,即便无法取胜,也不会陷入困境。”
豪格想了想随即点头:“那就这么办,你二人部署一下,希望天亮后能够收到你们的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