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阁老,这个时候,有十万在手,难道不是国家之幸吗?”
吕大器虽然知道韩烈,身在山野,实际却是心系朝廷。
但他也没有想到,韩烈仅凭个人之力,竟然手握十万雄兵。
倪元璐也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好消息,韩庆之这个人,虽然做事有武人的粗暴行为,但不失为一个赤胆忠肝之人。”
“既然史阁老没有把握御敌,我认为应该请韩烈出山,由他坐镇山东,指挥御敌之事。”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姜曰广想想也附和道。
毕竟这个时候,相比起朝廷的安危,其它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妥,这就是饮鸩止渴啊。”高弘图断然反对道。
“韩烈之前欺瞒朝廷,无视诏书旨意,蓄养大军,一旦掌权,必然割据一方,尾大不掉。”
“长此以往,势必演变成为曹操,朱温之流。”
“高阁老,难道您现在还有更好的御敌之法吗?”
吕大器见高弘图不同意,遂开口弱弱的问了句。
“你……”高弘图被吕大器呛了一句,有些不满的想要反驳时,倪元璐却打断了他的话头。
“两权相害取其轻,眼下山东的危机,迫在眉睫,韩烈今后是忠是奸,现在就评论,为时过早。”
“史阁老,我提议,你去山东督师吧,你以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左都御史三职身份,前往韩烈军中督师监军。”
“这也是对韩烈的一种提醒和监视,相信韩烈在感受到朝廷的提防下,也会谨慎行事。”
“倪阁老所言有理,我责无旁贷,愿前往督师。”史可法想想也觉得倪元璐的提议,最为稳妥,也是适当的。
“我同意。”姜曰广和吕大器立刻表示赞同。
“那就这么办吧,请王首辅上书,请封韩烈以左都督,提督山东军务总兵官之职,统军负责戡乱事宜。”
高弘图见大家都同意,他要是再反对,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会让他们这个小圈子产生隔阂。
次日一早,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王铎,在高弘图等人支持下。
来到乾清宫左侧宫殿,觐见卧榻修养的皇帝朱慈烺。
当面上奏了启用韩烈的请求。
没有周国丈在身边,面对内阁一众大学士的请求,毫无主心骨,两眼无神的朱慈烺,只得点头道。
“那就依诸位阁老办吧。”
诏书当天上午发出,快马加鞭,次日傍晚,传旨的御马监太监,便把旨意送到了徐州。
“请天使回禀陛下,我家主公感染风寒,无法领兵出征。”
韩烈没有露面,直接派贾开宗打发了传旨的中官太监。
此刻的韩烈,已经派兵在归德府,兖州府,青州府驻防,并且封锁了徐州,山东的一切消息,都被他拦截了下来。
这个时候,有没有旨意,有没有官职,都对他没有影响。
现在朝廷有事,想让他出山,爵位没有封赏,官职比之前还降了。
左都督是武官正一品荣誉职位,只有山东提督军务总兵官,才是武官实职。
就这官职,就想他接诏出山,奔赴前线为国卖命,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吗?
故而韩烈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抗旨,拒绝出山效力。
“主公,看来朝堂上这帮士大夫,还在坐着春秋大梦呢。”
“是不是传几个消息回南都,就说兖州城破,建奴大军已经向徐州杀过来了?”
送走传旨的太监,贾开宗向韩烈建议道。
“李牟,传令我们谢山,让他在南都放出消息,就说建奴收拢了山东降兵,兵力扩充到二十万。”
“东平,泰安,曹州先后失守,建奴主力沿运河南下,不日将抵达徐州。”
“江淮各镇如今可没有兵马,一旦徐州失守,建奴快马一天一夜便可抵达扬州城下。”
韩烈点点头,认可了贾开宗的提议。
说起来韩烈之前在南都失势,主要是他不想以武力压迫,否则周奎,马士英之流,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之鬼。
加上他是武将出身,江南的东林集团,士族集团,对他天然抗拒。
就算他用武力镇压了周奎,马士英,高弘图,钱谦益这帮人,都不会接受他执掌朝政大权。
这也是韩烈为什么,明明手握兵权,却主动退让的原因。
因为他的志向,不是一朝一夕的得失,而是整个天下的安宁。
如果他一味依靠武力镇压,不讲究策略,就会像李自成一样,失去读书人人心。
归根结底,这个时代的天下,还是读书人的天下。
平民百姓虽多,但民智未开。
像李自成那样高喊着‘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只能哄骗百姓一时,却不能哄骗一世。
不纳粮?
难道李自成和他的军队要吃泥土,喝西北风吗?
别说在封建王朝,即便是三百年后的新社会,老百姓依旧害的交税纳粮,依旧还是当权者手中的牛马。
想要完成阶级提升,任何时代,那都必须读书,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一代人读书,也许扭转不了阶级身份的转变,但两代人读书,三代人读书有成的话。
这种阶级跨越必然可以实现。
相反,被视作牛马的百姓,只要你不读书,那么对不起,你们家别说三代,就是十代,百代也只能是农民。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可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跨越阶级唯一的机会。
明代虽然没有汉代,魏晋,隋唐时期那样的门阀世家。
但那些士绅之家,哪一个不是几代人读书,靠着功名传承家风的?
拿归德府的两代世家来说,侯方域代表的侯家,袁枢代表的袁家,就是典型的官宦世家。
往上两代,三代他们家族都是读书科举出身。
到侯方域的父亲候恂,袁枢的父亲袁可立,都做到了六部尚书的高位,从而让他们的家族门第达到了巅峰。
要不是改朝换代,以侯方域,袁枢家族来说,再昌盛几代人,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韩烈的岳父祁彪佳,同样是官宦世家。
祁彪佳的祖父是举人出身,他父亲是进士出身,他的叔叔,堂兄弟,多人高中进士。
从而让祁家到祁彪佳这一代,成为名副其实的钟鼎世家。
同样,也是因为明亡,清廷夺了天下,祁家财走向没落。
为什么历朝历代,都有农民起义,可最后真正夺取天下的人,基本上都是后来居上的官宦世家出身的子弟呢?
原因很简单,真理这个时候,大多数掌握在读书人手上。
汉初陆贾那句,马上可以打天下,马上不可以治天下,就足以说明了一切问题根本。
韩烈是武夫出身,天然就受文官集团排斥。
如果他不能获得士大夫的民心,他就不可能问鼎天下。
当然他可以大肆屠杀,杀光一切反对他的人。
可那样的后果,也有可能引来更大的反对浪潮。
所以,选择蛰伏,韬光养晦,放纵对手,让他们自己作死,赚取足够的声望和名望。
然后,在关键时刻以救世主的身份出山,这样才能赢得最大的政治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