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清晨,南都武英殿大朝会上。
山东登莱巡抚姜泻里,兖州知府邓藩锡,青州知府宋枚,派人送来的八百里急报,几乎是前后脚送达朝会。
兵部左侍郎吕大器,右侍郎丁启睿,也先后收到了这份军报。
此时兵部尚书史可法,武英殿大学士督师扬州,兵部的大小军务,实际就是吕大器和丁启睿在负责。
端坐在龙椅上的弘光帝朱慈烺,昨夜酗酒了一个晚上,这会还昏昏欲睡。
当看到这封奏报时,对外公周奎言听计从的朱慈烺,当即抬头看向鸾台下方的越国公,太傅周奎说道。
“太傅,建奴入寇,朕授予你尚方宝剑,即刻调兵平叛如何?”
“陛下圣明!”
不等周奎反应过来,高弘图手捧芴板,拱手出列拜道。
“太傅文韬武略,辅助陛下登基,执掌国事,运筹帷幄,实乃国朝栋梁。”
“有太傅挂帅,区区建奴鞑子,指日可破。”
高弘图这看似正气凛然的话语,活脱脱就是捧杀。
当朝大朝会之上,皇帝金口玉言,一旦形成决议,周奎这个贪婪奸臣,必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今南都朝堂之上,随着马士英,何瑞征的入阁,内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尤其是钱谦益,吴伟业拉拢左良玉入京消息走漏。
周镳和雷演祚被马士英,下令勾结外臣,阴谋作乱夷灭三族。
作为主谋的钱谦益,虽然没有问罪,但却被迫辞职。
吴伟业也被免去了礼部尚书一职,改由周奎一派的项煜,接任了礼部尚书一职。
东林集团一派,随着马前卒周镳,雷演祚被夷灭三族。
吴伟业和钱谦益丢了礼部尚书和礼部左侍郎之职,导致高弘图,姜曰广在朝中的实力大减。
最重要的是见了刀子,让东林集团以及江南士林集团,对阉党,勋贵,外戚集团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以往的斗争,大家还算温和,顶多是罢官放逐回乡。
可周镳,雷演祚被夷灭三族,这就是刺刀见红,也意味着内斗进入白热化,那方败亡,面对的结果,那就是家族覆灭的危险。
这也是高弘图,明知道皇帝只是一时失言,却抓住把柄,毅然跟周奎杠上的原因。
“高阁老所言甚是,太傅大人文韬武略,声望卓著,若由他统兵出战,定可平息建奴入侵。”
东阁大学士姜曰广,这会也悍然站了出来。
“建奴号称十万,顶多三五万人马,若太傅挂帅,统率京营,水师出征,此战必胜。”
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倪元璐,见到这样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也是毫不犹豫的附和道。
“臣附议!”
新乐候,太师刘文炳,驸马都尉,太保巩永固。
工部尚书张国维,左都御史刘宗周,刑部尚书刘理顺,吏部侍郎,兼右都御史张慎言。
兵部左侍郎吕大器,太常寺寺卿黄道周,光禄寺寺卿施邦昭等数十位朝中大臣。
纷纷出列附议。
朝中大臣集体要送他上前线,身为太傅,越国公,身兼大都督等多职的周奎,完全能够理解。
可让他震惊的是,他的盟友马士英,这会竟然也站了出来。
“太傅身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乃是三军统帅,为陛下出征平乱,责无旁贷,臣附议。”
马士英这一开口,他左右的东阁大学士,礼部侍郎何瑞征,左副都御使,刑部侍郎阮大铖。
兵部右侍郎丁启睿,也纷纷附和喊道。
“臣等附议!”
众叛亲离,这一刻周奎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孤家寡人。
“噗!”
气急攻心的周奎,怒视着马士英,一口鲜血喷出,当场昏死了过去。
“父亲,父亲……”
大殿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周鉴,以及他的两个弟弟,看到父亲吐血倒地,大叫着冲了上去。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之上,瞬间乱成一团。
高高在上的皇帝朱慈烺,看到外公吐血,受到惊吓的他,发出一声尖叫的他,眼前一黑,也随之晕倒在龙椅上。
“退朝,退朝……”
朱慈烺前两次受到惊吓,都是因为流血事件,故而他有了严重的晕血阵状。
“传御医!”
伺候左右的丘致中,李继周等太监,大喊大叫的皇帝扶下了大殿。
大殿上发生的这一幕,并不是偶然发生的事情。
而是高弘图,与马士英达成的协议。
因为钱谦益,吴伟业的去职,马士英手中没有兵权,担心左良玉率军入朝的马士英,主动向高弘图,姜曰广一派做出了妥协。
表示只要阻拦左良玉入朝,他可以做出一些牺牲。
高弘图和姜曰广等人,经过密议之后,决定把国丈周奎逐出朝堂。
正好马士英也有此意,如今马士英在朝堂已经站稳脚跟,周奎的存在,对于他来说,不但没有太多的帮助。
反而对他形成压制,甚至周奎仗着身份,以及对他有恩,对他向来颐指气使,完全就是把他当做走狗使唤。
这样的屈辱,对于马士英这样一个堂堂大学士来说,自然是难以忍受。
所以对于高弘图提出,把周奎逐出朝堂的提议,马士英一万个愿意。
高弘图,姜曰广这些士大夫,对于周奎一个外戚,把持朝政,早就心生不满。
大明的内阁大学士,虽然没有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在。
他们只要不内斗,一旦联手起,不说完全架空皇权。
但也足以把持朝政大权,封驳皇帝的诏书,让皇帝的旨意出不了紫禁城。
盛大的朝会闹哄哄而散,皇帝被太监抬回了深宫治疗。
国丈周奎被几个儿子,手忙脚乱带回了国公府。
内阁的一众大学士,以及六部尚书,则各自回到了衙署。
“建奴大军入侵,这是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立即请史可法回南都。”
刚出了武英殿的高弘图,一脸严肃的对吕大器说道。
高弘图这个人,虽然有些迂腐,但面对生死存亡的大事上,他还是颇有主见。
眼下朝堂之上,能够挂帅的人,也只有史可法了。
扬州距离南都快马加鞭,加上快船行走,一天足以来回。
上午派出的信使,入夜时分史可法,便匆匆从扬州回到了南都。
而这一天下来,建奴十万大军入关山东,巡抚刘光斗,总兵马宁投降,提督黄得功生死未卜的消息,已经在南都彻底传开。
消息之所以传播这么快,自然是跟韩烈有关系。
韩烈安插在京城的斥候营千户谢山,卢力,苏华手中两百多号人,轻松就把消息散播了出去。
以至于南都城内,民怨沸腾,山东若失,江淮一马平川,后果不堪设想。
黄毓祺,徐作肃,吴伯胤三人在秦淮河,与各大青楼内的名妓,爱国士子,大肆宣传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思想。
深夜,高弘图私宅内,姜曰广,倪元璐两人,一直在等候着史可法的到来。
在码头之上等候的吕大器,领着史可法快马加鞭,刚到达高家府门口。
大堂之上的高弘图三人,听到马蹄声时,便起身迎了出来。
“诸位阁老安好。”史可法拱手行礼之下,被高弘图引进了大堂。
“听说陛下晕厥,周国丈吐血,现在情况如何?”
史可法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连忙问道。
“陛下受到惊吓,经过太医救治,并无大碍,下午就醒了。”
“周国丈中风了,目前虽然醒转,却半身瘫痪,口不能言,太医诊治后,确定虽然没有生命之危。”
“但想要完全康复,几乎是不大可能。”
高弘图一脸平静的说道,这两件事他都派人确认过,基本不会有差错。
“马士英倒是干了件人事。”史可法点点头,放下茶杯正色的说道。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史可法神色凝重的继续开口道。
“山东的事情,我已经了解,实话实说,我没有把握。”
“首先水师营的人马,我指挥不动,京营人马不过两万人,加上扬州的一万人马。”
“仅凭三万人马想要挡住建奴十万大军,这几乎不可能。”
史可法多少有些自知之明的,历史上的史可法,坐镇扬州,虽然举措失当,归根结底,他手中没有任何一支嫡系部队。
作为一个统帅,要是没有自己的嫡系将领和军队,也就等于是徒有虚表。
“不过,我在扬州这几个月,确认了一件事情,韩庆之手中的兵马,并没有解散,而且兵力至少有十万人马。”
“当初他封官挂印离开时,曾言不在理会国事,马士英,周奎也曾劝说陛下下诏,让他手下几个总兵调防。”
“可他手下那些总兵,纷纷去职,并对外说手中的军队全部解散,韩烈也说他无官无职不敢驯养私兵,请朝廷自行筹措军队。”
史可法说的这事,再做的高弘图,倪元璐等人都知道。
七月下旬的时候,皇帝下过一道诏书,让韩烈帐下昔日帐下的四大总兵,李岩,杨衍,王希贤,罗平安率军驻扎安庆,凤阳各地。
可最后收到的消息时,四大总兵已经解散兵马,并且各自封官挂印而去。
虽然对于这个消息,朝堂上下都将信将疑,但却也没有人能够在徐州府,打探道确切的消息。
最后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史可法说韩烈手中有十万大军,高弘图瞬间皱眉,脸色凝重的说道。
“韩庆之个人蓄养十万大军,他意欲何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