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大家都坐,不要客气。”
韩烈颔首而笑,亲切的招呼大家入座。
“大将军,草民几个也没有什么礼物,这是我家夫人养的的螃蟹,特意带来一筐给大将军尝尝鲜。”
在入座前阎应元,有些拘谨的指了指脚下的竹筐,小心翼翼的说道。
“是吗,我看看。”韩烈闻言,高兴的走了上去,打开盖子俯身看了下。
确实是一筐新鲜的螃蟹,估摸着二十斤左右。
眼下正是秋高螃蟹肥的季节,阎应元从江阴给他带来自家养的螃蟹。
这是一份心意,也是人情世故。
东西不贵,心意难得。
看着韩烈高兴的拿起一只用草绳捆绑的螃蟹,阎应元紧张的心情也不由一松。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黄,蟹肉壮。”
韩烈看着手中肥美的螃蟹,笑着说道:“这个礼物我喜欢,今晚我也有尝尝鲜。”
“丽亨有心了,辛苦嫂夫人了。”
“大将军,丽亨去职已经有大半年,朝廷去年年初,本来安排他去德英县升任主簿。”
“但因为老夫人身体不佳,丽亨为了照顾母亲,一直没能前往任职,如今也没有什么营生,平日里也就种点地,养养鱼虾螃蟹贴补生活。”
一旁的好友冯厚敦,连忙提好友诉了一下苦楚。
阎应元憨厚的笑笑,连忙解释道:“大将军,培卿说笑了,虽然去职,家中尚有五亩稻田,三亩水塘,日子还算过得去。”
“相比起那些北方流民,草民的日子其实已经很好了。”
简单的几句话,就能看出阎应元是一个乐观豁达之人,也是一个心系百姓好官。
阎应元是顺应府通州人氏,早年家庭还算殷实,读过不少书,也参加过县试,得以考中生员。
后来家道中落,父亲早逝,母亲生病,他便参加了朝廷选拔,得以担任江阴典史一职。
典史在明朝官职之中,虽然没有品阶,但却属于朝廷命官。
按例要皇帝任命,吏部考核才能担任。
典史相当于县衙的总管,办公室主任,很多事情都能够插手。
在没有县丞和主薄时,典史可以兼管职责。
阎应元在江阴典史任上,恪职尽责,缉捕海盗,屡立功绩,与崇祯十七年三月的时候,升任德英县主薄。
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升任正九品主薄,这绝对是一步大跨越。
但因为京师沦陷,老母亲病重,加上路途遥远,他担心局势混乱,便没有赴任,选择留在江阴耕种过活。
历史上南明迅速灭亡,江阴城也沦陷投降了建奴。
阎应元当时无官无职,只能屈从,成为一个顺民。
然而,就在全城投降不久,清廷一纸剃发命令,喊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激起江阴民变。
在接任典史陈明遇的号召下,江阴诸生高喊“头可断,发决不可剃!”
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抗清之战,随后文武双全的阎应元被推举为领袖,冯厚敦,王公略等江阴士民,誓死而战。
谱写了一曲顽强的民族大义之战。
这一战,足足持续了八十日,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人江阴区区数万百姓,抵挡了建奴贝勒博洛,汉奸总兵刘良佐十万大军的进攻。
最终弹尽粮绝,全体军**亡,阎应元被俘骂不绝口,最终被建奴所杀。
城破之时,阎应元在城头作绝命诗:【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江阴军民的抵抗,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但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人率领的抗清举动,却影响了当时颓废的南明军队。
也激起了千千万万汉人百姓的反抗之心。
后世为表彰三人的功绩,为他们立碑著传,
把三人尊为民族英雄,抗清三公。
这份死后的荣誉,彪炳史册,也是华夏民族,抵御外敌,英勇不屈的精神先驱者。
“国难思良将,诸位都是精忠报国的贤才,朝廷自当不拘一格降人才。”
韩烈放下手中的螃蟹,让门口值守的孙平,送回后院。
面带微笑的他,感慨之余,继续说道。
“建奴鞑子入侵,山河破碎,天下一般落入异族之手,这是我大明儿郎的耻辱啊。”
“如今建奴鞑子在河南,河北陈兵三十万,随时可能南下进攻山东和淮北。”
“九江,武昌又有三十万敌军,一旦顺江而下,南京三日就会告急。”
“今日我召诸位前来,是有一件大事托付,不知诸位可愿意承担这份重任?”
韩烈这话一出,堂上的阎应元,陈明遇几人,无不是心头一震。
他们四个现在都是小吏,阎应元和王公略,现在连官职都没有。
陈明遇接了阎应元的班,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江阴典史,连九品都不是。
冯厚敦也只是县学训导,相当于后世教育局的工作。
他们与大将军韩烈相比,无疑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大将军召他们入京,还要委以重任,这没有搞错吧?
做梦他们都没有想过,会得到韩烈的赏识啊。
“怎么,诸位不愿意为国尽忠?”见几人呆愣当场,韩烈笑着打趣问道。
“愿为大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武举人王公略第一个反应过来。
“不对,不是为我效力,是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尽忠。”
韩烈摆手一笑,纠正王公略的措辞说道。
“大将军说的是,为国效力,为陛下尽忠。”王公略连忙再拜道。
阎应元性格敦厚,总认为这个馅饼太大,有些迟疑不决。
陈明遇目前在职,对于韩烈的要求,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卑职听大将军的。”
冯厚敦犹豫了一下,也连忙拜道。
“为国尽忠,义不容辞。”
“敢问大将军,不知有何差遣?”
阎应元现在无官无职,生活虽然清贫,但也还算过得下去,他也没有多大野心,只要能够踏实活下去就行。
说白了阎应元就是个老实人,不是逼急了,他是绝对不会去拼命。
这也是大多数老实人的心态。
“实不相瞒,据我掌握的情报,入冬前建奴必然南侵,我准备先发制人。”
“孙主事,把河南地舆图摆开。”
韩烈也没有藏拙掖着,他召集几人入京,就是要他们去拼命,自然不能靠欺骗。
只能激起他们的血气和勇气,让他们甘心卖命才行。
孙枝蔚连忙拿出地图,在桌面上摆开。
韩烈上前,招呼几人说道:“大家请看。”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韩烈指着归德府睢阳城的位置说道。
“睢阳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地接山东,江淮,扼控南北要冲。”
“目前我军在睢阳城内,有一支六千人的守备营,还有一支四万人的常备军。”
“但是,我准备把这支常备军,调入南都,为收复九江而战。”
“同时,兖州府,济南府,归德府三地,我会布置一支四万人的常备军。”
“加上本地守备营,形成第一道防线。”
“同时,徐州我会布置一支四万人的机动部队,对三地进行接应增援,作为江北第二道防线。”
韩烈边说,边拿起一颗颗棋子,在地图上摆下防线。
“现在江北大将军府行辕,有忠勇,忠武,忠义,神武四军,共十六万人马。”
“我准备抽调忠义和神武两军入南都,配合南都的神机,万骑两军,形成进攻部队,发起收复江西战役。”
“先收复江西九江,南昌,扼守长江口,就能大大缓解京师的压力。”
“但是,战争一旦打响,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半载也是可能。”
“目前兖州府的防御,鲁王即将前往坐镇,济南府防线,有巡抚袁枢坐镇。”
“就归德府缺乏一个有能力,敢于奉献的团队。”
韩烈说到这里,目光坚定的看着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王公略四人。
“我把你们召来,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前往睢阳城坐镇,效仿前唐睢阳太守张公,死守睢阳事。”
“因为我预料,一旦我军发起江西战役,河南的清军,必然会倾巢出动,猛攻睢阳城。”
“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睢阳,只要江西不胜,你们哪怕战死,也要给我钉在睢阳城头。”
韩烈这一番坦诚之言,没有吓到阎应元,反倒激起了他的血性。
“为国尽忠,虽死犹荣,承蒙大将军厚爱,草民愿为国而战。”
“为国尽忠,虽死犹荣!”陈明遇和冯厚敦无不是心潮澎湃,他们这样的小吏,就是干到死,充其量最多也就是一个七品到头。
百年之后,化作一杯黄土,谁又记得他们呢?
但是,要能够像张巡一样,名垂青史,可不是虽死犹荣。
“很好,诸位忠心可嘉,吾心甚慰。”
韩烈赞赏的扶起几人,沉声说道:“我已经向吏部和内阁举荐了几位履新新职。”
“孙主事,吃过午宴,你带几位大人去吏部报道,领取公服印绶,前往归德府赴任。”
听到这里的阎应元几个,一时都有些好奇,韩烈究竟举荐了他们担任什么职务。
直到午后,在孙枝蔚的引领下,来到吏部衙门,见到东阁大学士吕大器兼吏部尚书。
看到手中的任命文书,阎应元几人,无不是激动呆愣当场。
“阎知府,陈兵备,冯同知,王守备,你们这次获得破格提拔,是大将军在内阁会上,为你们力争所得。”
“希望你们赴任之后,不要辜负朝廷的重托,大将军的信任。”
吕大器看着这几个小吏,表情严肃的说道。
阎应元出任归德知府,明确为正四品。
陈明遇出任大梁兵备道,官阶为从四品。
冯厚敦出任归德府同知,官阶为正五品。
王公略出任归德营守备,武官品阶正五品。
这样的升迁,可不是破格重用嘛。
想当初他吕大器进士及第,授予的也不过是从七品翰林院修撰。
可眼前这些人,不过都是秀才,武举人,之前连一点名气都没有。
如今一跃成为四品,五品的实职要员。
这事,韩烈在内阁议会上提出来时,即便是一直支持韩烈的他,包括路振飞都表达了疑虑。
高弘图和姜曰广二人,更是毫不客气的指责韩烈胡乱用人,是破坏官场制度,分明是培植党羽。
当时韩烈的回复是:“人才就该重用,不该以出身论英雄,我问心无愧。”
也就是在韩烈的坚持下,史可法点了头。
最后倪元璐,曾樱都表态下,这份任命才呈报给了皇太后和皇帝用印。
而吕大器所知,这份奏报上去,皇太后也认为不妥,直到韩烈和史可法,亲自面呈皇太后过后,才正式通过批复。
“请吕阁老转告大将军,下官等必当誓死相报。”
阎应元几人无不是躬身一拜,态度坚定的回道。
说实在阎应元几个,真是被这份重任给吓到了。
正如吕大器所言,这已经不单单是破格重用,而是打破制度,直线提拔。
出了吏部衙门,几人还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之感。
“恭喜几位大人荣升。”一直在等候他们的孙枝蔚,都是难掩羡慕之情的,表达着祝贺之情。
“孙主事,劳烦转告大将军,我等绝不会辜负大将军重托。”阎应元,陈明遇几人纷纷回礼。
“诸位大人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孙枝蔚点点头,指了指门口的四匹战马,笑着说道。
“这几匹战马,是大将军托我送给你们的坐骑,马背上还有一些盘缠,这是大将军的心意。”
“你们可以先回一趟江阴,安置好家人,再赶去睢阳上任。”
看着那几匹战马,还有马背上的行囊,阎应元几个,无不是再次感动的涕泪。
“大将军大恩,我等无以为报矣。”
“诸位大人不必如此,大将军说了,办好差事,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孙枝蔚拱手一拜,目送几人上马而去。
几人一路策马出城后,阎应元提起行囊,打开看到里面的一百两银子,看着陈明遇几人感慨道。
“诸位兄台,士为知己者死,今后你我兄弟几人的命,就卖给朝廷,卖给大将军了。”
他们都是地方小吏出身,日子都过得紧巴巴。
韩烈不但重用他们,还送了代步马匹,又送了盘缠,这份恩情,足以让他们誓死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