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日清晨,晨雾弥漫,寒霜遍地。
大清早的,青州城南外清军大营。
士卒们这会三三两两刚起床,有的在洗漱,有的在排队打饭。
中军大帐内,这会正在吃饭的耿仲明,见到从外面突然闯进来的弟弟耿仲裕,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的大帐没有通报,能够直接闯进来的,也只有这个兄弟。
即便是他的儿子,也不能没有通报下,直接闯进大帐。
前两年他手下有两个将领,分别叫宋国辅、潘孝,因为不满耿仲明赏罚不明,带兵冲入耿仲明大帐,企图刺杀他。
那一次就是他弟弟拼死抵抗,加上亲兵及时赶到,才杀了二人。
也就是从那以后,耿仲明对于身边的人,便不再轻信。
并且严令他的大帐,没有通报胆敢擅自闯入,格杀勿论。
“大哥,明军三万人马,正在向我们营寨进发,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抵达营外。”
虽然耿仲裕可以自由出入大哥大帐,但他平日也不会这般冒失进出。
这会也是因为军情紧急,这才急匆匆闯了进来。
“这是倾巢而出了吗?”耿仲明不惊反喜的站了起来。
“立即通知屯齐贝子,以及军中各总兵前来议事。”
“屯齐贝子已经知道了,众将也接到消息,应该马上就到。”耿仲裕急忙回了句。
果然,没一会,身穿镶蓝布甲蓝缨盔枪帽的屯齐,在亲卫的通报下,带着帐下两名巴牙喇纛章京,昂首走进了耿仲明的大帐。
紧接着耿仲明帐下的左右两翼总兵徐得功,连得成,前后两翼总兵陈绍宗,石明雄众将,也匆匆而来。
“明军三军人马来攻,来势汹汹,这显然是想逼迫孔有德回援。”
屯齐率先开口说道:“我军有两万四千人马,兵力不弱明军,足以一战。”
实际只有两万两千余人,有两千人在前几天的试探之中,死伤失去战斗力。
“怀顺王你意下如何?”
耿仲明原本想说,是不是先避其锋芒,结寨防御,探明明军真实意图。
但屯齐都这么说了,他要是再反对,难免落得一个畏敌不前的名声。
“兵力相等,我军有铁骑精锐在手,优势在我,那就让明军见识一下,我大金军威吧。”
手按刀柄的耿精忠,打了几十年仗,别说兵力相等的情况下,即便是兵力悬殊的恶战,他也经历过无数次。
“怀顺王壮哉。”屯齐眉眼一挑,沉声道:“那就请怀顺王下令吧。”
“众将听令。”耿仲明面色严肃的喊道。
“左右两翼总兵为前阵,前后两翼总兵护卫两侧。”
“屯齐贝子所部铁骑,隐于军阵后方,战斗打响,趁敌不备,直取明军中军,一举破敌。”
“喳!”
众将轰然而起,一弹衣袖,躬身应道。
两万多名清军人马,迅速集结,背靠营寨,在开阔的地形上,摆下了阵势。
清军人马,各旗布甲,旌旗各异,一眼便能够分辨是那一旗。
有一说一,清军这个时候,无论是装备和战斗力,亦或者军容,绝对强过明军阵容。
当然,这里的明军,不包括韩烈帐下的明军。
“前军营列阵,攻击前进。”
军阵之中的李岩,身后树立的大纛旗帜上,分明是日月赤色大旗,以及勇字军旗。
日月赤色大旗,代表的是明军旗号,勇字军旗,代表是忠勇军的军号。
抽出马背上的长枪,目视前方清军军阵的李岩,扬声一声大吼。
前军参将庄子固,率领的六千人马,高举手中的兵器,厉声吼道。
“杀!杀!杀!”
“左右二营向前,中军营备战,后军营列阵不动。”
在李岩的命令下,三万忠勇军的将士,高喊着进攻的口号,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快似一步的朝着清军军阵压了上去。
三百步外,双方人马都只是高喊着口号,以壮军威。
当双方距离拉开到一百五十步时,两边军阵中的弓弩手们开始紧张地准备着,他们扣紧了箭矢,将弓弦拉得满满当当。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战阵中的战斗往往以远程攻击的弓弩作为开场。
“放箭!”
“放箭!”
……
双方军阵前方指挥作战的将军几乎同时下达了攻击指令。
“嗖!嗖!嗖!”
无数的箭矢如飞蝗般疾驰而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如同漫天箭雨一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于对方的军阵之中。
“举盾!”面对这密密麻麻的箭雨,弓弩手中负责掩护防御的盾牌手迅速反应过来,训练有素地高高举起樯盾,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笃!笃!笃!”
“噗嗤!噗嗤!”
箭矢不断地落下,有的射中了盾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而有些则不幸地击中了士卒的身体,溅起一朵朵鲜红的血花,而倒在了血泊之中。
刹那间,偌大的战场上弥漫着血腥与死亡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呃~啊!”
“痛煞我也……”
“我中箭了,好痛啊,救我,救我啊!”
中箭倒在血泊之中的士卒,因为受伤导致的疼痛,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声。
然而,这样的对射,不过是战阵的前的开胃菜。
而且因为距离的问题,加上第一排的士卒,普遍都穿着防御的甲胄,箭矢只要不是射中要害部位。
基本上都不会当场致命,绝大多数士卒,都只会受伤。
真正死亡率最高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对射,也不是短兵的厮杀。
而是战后的救治,像眼前两军对射下,真正死亡的士卒,可能只有数百人,但受伤的士卒却突破几千大关。
这些中箭受伤的士卒,一旦得不到及时救治,要么流血而死,要么因为伤口发炎,最后伤重而死。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全军出击,杀光这些明蛮子!”
清军的中军大纛迎风飘扬,持刀立马站立在旗帜下的耿仲明,他的目光紧盯着前方战场,眼神中透露出凌厉的煞气。
“杀光这些明蛮子!”军阵前方的清军两翼总兵徐得功,连得成高举着手中的兵器,齐声响应下。
“吼!吼!吼!”受到激励的汉军正黄旗的士兵们如潮水般汹涌而起。
他们挥舞着各种兵器,发出阵阵吼声,冲向了明军的阵线。
明军军阵之中,策马奔腾而起的李岩,同样高举着手中的利剑,迎着初升的暖阳,扬声高呼喊:“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左右中军营的将士,齐声响应高呼下,偌大的战场之上,明军威武的喊声传遍了整个战场,激励着每一个明军士兵。
“各营人马出击,杀奴!”
“杀奴!杀奴!杀奴!”
收到激励感染的明军将士,呼声如同雷鸣般震撼人心,士气高昂地迎面向敌人冲杀而去。
士气如虹,喊杀声震天的两军士卒,随之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惨烈的对碰之下,你我双方人马,拼命的挥舞着手中的刀枪,一时之间血花飞溅,人头滚滚。
随着两军的肉搏战打响,隐于汉军旗身后的固山贝子屯齐,也随之露出了獠牙。
“女真的勇士们,高举起你们手中的马刀,驰骋你们的战马,随我杀光这些明蛮子。”
“吼!”
军阵后方的镶蓝旗四千五百名女真铁骑,高举手中的马刀,发出了一声怒吼。
人马披甲的骑兵,就像决堤的洪水,朝着战场席卷而下。
如果,此刻李岩要是没有后手,面对这样的铁骑冲锋,他还真未必挡得住。
然而,现实就是这个时候,战场的两侧,韩烈亲自率领的三万九千人马,分成两队已经悄然靠近了战场。
神机军主将罗平安,亲率三万人马,排列着射击队形,率先下达了攻击命令。
后军参将刘文昭,率领的一对炮兵大队,在罗平安的指示下,在三里之外,便点燃了红夷大炮。
“轰隆!轰隆!轰隆!”
一颗颗火球划过天际,落在清军队列之中,瞬间掀起一片尘土。
数以百计的士卒,战马在爆炸之中被掀飞,炸的血肉模糊,残肢断臂飞舞。
另一侧战场上,韩烈亲率七千万骑军,以及帐下两千亲卫士卒,骑乘着披甲战马,这会也悍然摆开了冲锋队形。
手持虎头湛金枪,骑着披甲白龙驹,身穿银盔白袍的韩烈,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的他,在崔定国,陈德,李牟,陈长林众将的簇拥下,策马举枪吼道。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大明的将士们,握紧你们手中的刀枪,紧跟着你们面前的日月大旗,随我冲啊!”
军阵前方两翼的大将张国柱,王遵坦齐声响应吼道。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
九千人马齐声高呼,在韩烈的带领下,跟随着头顶飘扬的日月大旗,如一道离弦之箭,狠狠的向耿仲明的军阵,拦腰发起了冲锋。
这一刻,在明军骑兵的冲击波下,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
烟尘滚滚,马蹄阵阵,士气如虹的明军将士,犹如天兵下凡一般,让战场之上的清军人人为之胆寒。
“不好,中计了……”
耿仲明回顾左右,看到两翼如惊涛骇浪般冲杀来的明军人马,惊恐的喊道。
“收拢队形,立即后撤!”
但这个时候,前军人马,早已经与李岩的忠勇军,厮杀在一起,根本无法退却。
中军人马和后军人马,为了给屯齐的骑兵冲锋让出道路,已经乱成一团。
耿仲明的军令,已然失效。
“大哥,快撤,不然来不及了。”耿仲裕率领一队亲兵,看着排山倒海般杀来的明军,心胆俱裂,率队簇拥着耿仲明,一路飞奔着向营寨方向奔逃。
固山贝子屯齐,这会已经率领骑兵,冲杀进了战场,想撤显然来不及。
艺高人胆大也好,初生牛犊不怕虎也罢。
这个时候的屯齐,就这样不管不顾的率领帐下镶蓝旗的骑兵,一往无前的朝着李岩军阵大纛冲了上去。
“女真的勇士们,随我向前冲!”
“吼!”
飞奔的女真骑兵,在屯齐的吼声下,挥舞着手中的马刀,驰骋着战马,悍然的冲出战场,直取李岩立身之处而来。
“火炮队发射,火枪队射击!”
立于大纛旗下的李岩,怡然不惧,手中长枪一挥,身后按兵不动六千后军营将士,迅速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