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有令,停止攻击,休整半个时辰。”
城西战场之上,奉命前来传令的王德,挥舞着手中令旗,飞马一路狂奔,穿过杂乱的战场。
此时的城西战场上,早已经尸横遍野,血气冲天。
烟尘滚滚,旌旗遍地,亲卫左右二营将士,万骑军张国柱所部人马,把营地团团包围在其中。
博洛、图赖率领的数千残兵,占据着原明军的营寨,依靠着强大的弓骑威力,牢牢的控制着营地。
营地外围的栅栏外,到处都是插满箭矢的明军尸体。
没错,吴六奇,王辅臣率领的亲卫左右二营,连番攻击之下,不但没能攻破营垒,反而死伤了三千多人。
张国柱率军冲锋下,同样付出了上千人的伤亡,就连张国柱本人也连中了三箭。
要不是身上甲胄抵御住了大半伤害,加上中箭的部位不是要害,这位敢打敢冲的猛将,怕是已经阵亡了。
围歼战打成这鸟样子,吴六奇和王辅臣都是羞愧不已。
张国柱受伤之后,被救回了后队救治,口中依旧高喊着:“组织队形,随我冲上去,老子跟建奴拼了。”
当韩烈率领亲卫铁骑,赶到战场之时,柏永馥带着王辅臣,吴六奇二人一脸垂头丧气来到跟前行礼。
张国柱也被人抬着,来到了韩烈面前。
“怎么,小小的败仗,就把你们打回原形了?”
马背上的韩烈,表情严肃,目光凌厉的看着几人,哂笑道。
“你们一个个不是万人敌吗?”
“怎么不直接冲上去,把建奴鞑子都干翻啊?”
面对韩烈的嘲讽,王辅臣、吴六奇、张国柱三人低眉顺眼也没敢反驳,别说打了败仗,就算打了胜仗。
韩烈的训斥,他们也不敢轻易反驳。
“我看你们啊,平日里就是过得太舒服了,个个目空一切,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韩烈的训斥并没有结束,这帮骄兵悍将,平日里就狂的没边。
打一次败仗,对于他们来说,在韩烈看来,这是好事。
正好杀杀他们的气焰。
要不然这帮人,迟早要给他闹出大乱子。
借此机会,敲打一番,至少可以让他们收敛一些。
要知道历史上的王辅臣,张国柱,吴六奇可都不是什么好鸟,这几人都有反叛的黑历史。
尤其是王辅臣,更是被比作了三姓家奴吕布,这厮就是一把双刃剑,不加以压制慑服,他还不得尾巴翘上天去。
“大将军,卑职错了,请您责罚。”张国柱到底是跟随韩烈多年,见韩烈如此生气,躺在担架上的他,羞愧的抱了抱拳认错道。
“卑职有错,请大将军责罚。”见张国柱都主动认错了,吴六奇连忙跪倒在地,叩首请罪。
王辅臣原本心中还在纠结,要不要下跪,见吴六奇跪了下去的他,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大将军,末将有罪,请您给卑职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卑职这就组织人马,冲进营垒宰了那建奴狗头。”
“有罪就该认罚,不是谁都有改错的机会。”
韩烈见王辅臣如此桀骜不驯,虽然对他的勇气赞赏,但他不缺勇猛的莽夫,尤其是这种自以为是,又不服管教之人。
“张名扬,王昌你二人暂代左右二营参将,王辅臣,吴六奇降职一等,保留游击将军身份,留在军中听命,如有不听号令,军法从事。”
“柏永馥你立即回到阵前,接管全军指挥大权。”
韩烈挥了挥手,一脸冷峻的继续说道。
“孙思克,把万骑军的弟兄集合起来,待会王遵坦到了,交给他统率。”
“把张国柱送回城南营地养伤。”
听到韩烈的处罚,吴六奇苦笑一声,连忙磕头喊道:“卑职谢大将军宽恕。”
王辅臣一张脸则是涨的通红,这是他第二次降职留用了。
对于韩烈的严厉处置,他虽然心中不服,却不敢生出半点不满。
因为无论是个人武力,还是个人威望,亦或者权势,他在韩烈面前,犹如一只蚂蚁一般。
韩烈要想捏死他,甚至都不要动手,只要一句话的事情。
对于韩烈,王辅臣的敬畏,远比忠诚更多。
面对韩烈,王辅臣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处理完作战不力的三人,韩烈策马绕着营寨转了一圈,仔细的观看了一下营帐内的情况。
血战了大半天,营内的清军,至少死伤过半,幸存的将士,最多还有四五千人。
而且看情况,他们手中的箭矢,基本已经耗尽。
现在这支人马,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之所以还在负隅顽抗,不过是博洛和图赖这两个精神支柱还在。
加上这些人马,都是女真和蒙古八旗的精锐,他们的战斗意志顽强,对待满清忠心耿耿,都是宁死不屈的铁血战士。
巡视了困守的清军一圈,回到阵前的韩烈,见到奉命而来的王遵坦,以及刘文昭二将,笑着颔首示意道。
“你们来的正好,准备战斗吧。”
“王将军,你把万骑军接管起来,负责拦截追击溃逃之敌。”
“文昭,把大炮,臼炮推上去,给我展开三轮轰炸,把营寨给我轰他个稀巴烂。”
“柏将军,你亲率亲卫各营,发起总攻,一口气吃掉这股顽抗之敌。”
“凡是反抗者,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在韩烈的命令下,王遵坦,刘文昭,柏永馥三将齐声应道。
“末将遵命!”
随着东南北三门突围的清军被围歼,此刻还在顽抗的博洛,图赖这支人马,完全是凭借着女真八旗悍勇,在垂死挣扎。
别说他们现在剩下四五千人,即便成建制的万人骑兵,也休想突围成功。
“各炮摆开,校准方向,三轮齐射。”
“臼炮大队,向前推进三百步,呈扇形展开,三轮齐射!”
刘文昭策马回到阵前,手中令旗一挥,三十六门红夷大炮,在炮兵士卒的操作下,一字排开,快速校准炮口,瞄准了清军营垒。
与此同时,二百门臼炮在炮兵的操持下,快速推动到了阵地前。
“发射!”
一刻钟的准备时间后,明军阵地上的重炮轻炮同时发射。
“轰隆!轰隆!轰隆!”
一颗颗冒着火光黑烟的炮弹,划过天际落在清军阵地内,原本还处于防守状态的清军士卒,瞬间被掀飞而起。
“快,快趴下躲避。”
战马上的女真将领,指挥着士卒,各自躲避。
营内的博洛,图赖躲在一处土炕内,看着不断落下的炮弹,灰头土脸的二人,眼神之中的锐色,这时也早已经消散。
“贝勒爷,不能坐以待毙了,卑职集合人马,护送你杀出去,哪怕是全部拼光了,只要你突围出去了,就是胜利。”
忠心耿耿的图赖,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要把博洛护卫出去。
听到图赖的话,博洛有些感动的看了眼对方,苦笑道:“我们还能杀出去吗?”
“贝勒爷,我们还有几千勇士在手,拼死一搏,哪怕死,也要拉南明蛮子陪葬。”
“俗话说得好,杀一个够本,杀一双那就是咱们赚了。”
图赖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低吼道。
“你说的不错,我大清的勇士,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束手就擒。”
年轻的博洛血气翻涌,沉声而起,抽刀在手的他,扬声吼道。
“众将听我号令,上马冲出去,与南明蛮子拼了。”
左右一众巴牙喇亲卫,以及甲喇额真,牛录额真等满清将领,听到博洛的号令,无不是目露凶光,高举着手中战刀,厉声吼道。
“拼了,拼了……”
在炮火的轰炸之中,博洛,图赖,他们迅速集结了三千铁骑,迎着明军的炮火,悍然起了反攻。
此时,炮兵的阵地一侧,韩烈亲率亲卫铁骑,一直在注视着敌营的情况。
当看到浓烟滚滚,火光四起的营寨内,一队队骑兵杀了出去,韩烈冷冷一笑,抬手抽出马背上枪套内的长枪,指向冲杀上来的敌骑喊道。
“亲卫铁骑,随我突击!”
“亲卫铁骑,杀啊!”
左右孙思克,王德,孙平等一众将领,跃马而出,紧随韩烈左右,迎着博洛的人马,迎头冲杀了上去。
“杀啊!”亲卫铁骑的将士,轰然而动,挥舞着手中战刀,杀向了清军。
亲卫铁骑的士卒,可是一支生力军,从清晨战斗开始,就一直没有参与战斗。
相反,博洛、图赖率领的这支残兵,早已经激战半日,早已经筋疲力尽不说,甚至连早饭和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
此时,这支人马还能发起冲锋,完全是凭借着一口气力在支撑。
“杀!”
一声长啸,跃马杀到敌军阵前的韩烈,手中虎头湛金枪,犹如一道闪电劈下。
呼啸的长枪,重重扫落,冲上来的数名敌骑,瞬间被击飞了出去,口吐鲜血跌落马背惨死当场。
杀入敌阵的韩烈,气势如虹,手中长枪犹如蛟龙出海,横扫挥舞,劈砍挑刺,长枪所指,敌骑根本无人可挡。
军阵之中的博洛,看到银甲白袍的韩烈,犹如无人之境的杀了过来,眼神之中不由流露出一丝骇然。
“贝勒爷,我若所料不错,此人正是南明大将军韩烈。”
图赖身为女真大将,对于韩烈的形象,还是有所耳闻。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位传说有霸王之勇的南明大将军,竟然勇猛至此。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有死而已,随我斩杀此贼!”
听到韩烈之名,博洛虽然明知不可为,却毅然纵马挥刀冲了上去。
原因很简单,他的阿玛,也就是父亲饶余贝勒阿巴泰,还有长兄博和托,皆是死在韩烈手中。
如今他被逼到这个绝境,显然也是韩烈之手。
面对这一生的死敌,博洛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杀!”挥舞着战刀的博洛,率领身边的巴牙纛亲卫,恶狠狠的冲向韩烈,一百多披甲铁骑,挥舞着马刀,悍不畏死的直冲韩烈而来。
此时这帮建奴骑兵,个个目露凶光,满脸都是狰狞之色,他们的目光死死盯在了韩烈身上,显然是准备殊死一搏。
“保护大将军!”
紧跟在韩烈身侧的孙思克,见到这支骑兵队伍,疯狂冲撞了上来,大吃一惊的他,厉声怒吼着,招呼左右士卒增援。
作为当事人的韩烈,却是岿然不动,看着冲杀上来的敌骑,大喝一声的他,双腿一夹马腹,手中马缰微微一扯。
坐下白龙驹配合默契的飞奔而起,眼看就要撞上之际,白龙驹突然一个急转弯,与冲撞而来的敌骑,直接错身而过。
马背上的韩烈,趁着这个机会,手中长枪如疾风骤雨般的刺出。
一枪快过一枪的速度,化作了一片枪影,被笼罩在其中的十几名敌骑,无不是血花飞溅,哀嚎惨叫着栽落马背而死。
急速飞奔中的韩烈,杀招频出,连杀十几骑之下,转身又再次杀了回去。
队伍身后的博洛,更是成为了他首当其冲。
“贼将授死!”
长枪刺出,寒芒闪现,直刺博洛后背。
原本想要借用人马冲撞之力,把韩烈撞下马的博洛,不但没能实现计划,这会反倒成为了韩烈枪下亡魂。
“噗!”
锋利的枪刃,在韩烈的奋力一击下,从博洛后背透甲而入,直透前胸。
如遭雷击般的博洛,一口鲜血喷出,随着韩烈手中长枪快速抽出,马背上的博洛生机随之被抽走,摇摇晃晃的身体,在战马的拖曳下,一头栽落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孙思克、王德等人率领的骑兵,早已经穿插而入,把那些冲锋的敌骑,尽数斩杀于马下。
军阵之中的图赖,看到博洛被韩烈一枪刺死,眼眸中闪过一切悲切的他,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吼道。
“大清的勇士们,萨满大神保佑你们,战死沙场的勇士,必能登天极乐。”
“跟我冲杀上去,誓死而战!”
萨满大神是女真人祭祀的神邸,在女真人心中,比之汉人心中的神灵,更让他们信服崇拜。
“吼!吼!吼!”
受到图赖蛊惑的残存女真骑兵,犹如打了鸡血似的的,发出狼嚎般的吼声,挥舞着手中马刀,催促着帐下的战马,前仆后继的扑杀了上来。
面对拼命的建奴鞑子,亲卫铁骑的士卒,一时也被压得只能被动防御。
强如韩烈这般天生神力的猛将,也不可能一人挑战千军。
韩烈每次冲锋陷阵,虽然未逢敌手,主要是他利用了战马的速度优势,加上天生神力的惊人力量。
往来冲杀之下,不与敌人纠缠,加上身后的亲卫铁骑,死死的护卫在他的左右身后,这才能够来回冲杀。
真要是单枪匹马,冲入万军之中,即便不被敌军斩杀,射杀,就算消耗也会把他活活耗死。
那么,这一刻的图赖,是真的全军压上,只为了拼命吗?
答案显然不是。
自知今日有死无生的图赖,早就不抱生存希望,但他也不能这样白白送死。
为此在全军突围冲杀之前,他早就密令手下多名巴牙喇亲卫,让他们趁乱冲出去,把宁陵和睢阳兵败的消息传回开封。
睿智冷静的图赖,带着人马蜂拥杀上来的时候,掀起铺天盖地的尘土,也把整个战场的视线给遮掩。
在这样的混乱局面下,数千人马的冲杀,逃脱一些漏网之鱼,显然并不奇怪。
即便是韩烈同样做了布置,让王遵坦率领万骑军,在战场外围封锁拦截,依旧没能完全封锁方圆数十里的战场。
“皇上,臣为国尽忠了。”
图赖率领的女真八旗,拼死冲杀一阵后,最终未能逃脱命运的安排。
韩烈率领的亲卫铁骑,虽然只有三千人,但战场之上,亲卫中军,左右二营,一万多人马都在战场之上参战。
拼死一战的图赖,率领的数千残兵,又怎么可能突围的出去。
随着战场上的士卒,几乎被砍杀殆尽时,身中数十处刀枪伤口的图赖,再也支撑不住的跌落马背,蹒跚的跪倒在地的他,朝着辽东方向深深一拜。
最终因为失血过多,伤势过重而死于战场。
这场从清晨拉开的战斗,到下午结束,历时三个多时辰,足足耗时七个小时。
当战斗结束时,西门外参战的亲卫各营人马,看着满地的尸体,脚下染红的大地,全军将士都默默低下了头。
这一战,亲卫左右二营参将吴六奇,王辅臣被降职。
参战的一万二千士卒,战死三千七百人,伤四千余人。
万骑军左营参将,领总兵衔的张国柱受伤,参战的三千骑兵,死伤高达一千六百人。
之后,韩烈率领亲卫铁骑参与的最后一战,依旧付出了六百二十三人的阵亡,一千二百人的受伤为代价。
这才斩杀了博洛和图赖,率领的这支一万人的八旗精兵。
虽然这支清军全军覆没,事后统计只有百余人逃离战场不知所踪。
可这场战斗,敌我伤亡对比,竟然高达一比一。
没错清军一万人虽然全部阵亡,可明军的伤亡高达一万出头的数字,这样的胜利,已经不能称之为惨胜。
因该说是一场败仗。
这还是明军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如果是一万对一万,覆灭的一定是明军。
而这就是女真八旗精锐,真正的战斗力与实力。
宁陵围歼战,总体来说,都是一场惨胜。
虽然全歼了博洛为首的四万满清竟然人马。
可明军除了西门外战斗之中,付出一万的伤亡代价外,亲卫前军营参将常登,率领的六千人马,同样全军覆没。
其余东南北三门的战斗中,总体伤亡也高达四千余人。
当各军打扫完战场,把战报送到城南大营韩烈的案头时,看着手中的伤亡数字,韩烈的脸色也不由露出悲戚之色。
“小小的宁陵城啊,牺牲了我大明一万四千六百名忠勇之士,这是我的罪过。”
“吾有何面目去见这些英雄的父母,妻儿子女呢?”
悲从心来的韩烈,忍不住落泪哀叹道。
大帐内的罗平安,孙思克,崔定国等一众将领,看到落泪恸哭的韩烈,无不是眼眶发红,神情充满哀伤之色。
帐外的吴六奇,王辅臣这一刻,才深刻体会到了韩烈对他们的责罚,相比起战死的一万多名将士的性命,是多么的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