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战争牺牲难免,还请您节哀。”
神机军监军使顾炎武,见气氛凝重,躬身劝慰道。
“此战虽然伤亡巨大,但也达到了预期目标。”
“根据降将马进宝的汇报,这一次被我们消灭的清军,女真八旗人马达到一万三千人,蒙古八旗达到一万二千人,汉军八旗一万五千人。”
“这组数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对于整个建奴朝廷来说,那都是要伤筋动骨的。”
“其次博洛是满清贝勒,征南大将军,图赖,努山等人,无不是满清名将。”
“消灭这支敌人,无论是军事意义,还是政治影响,那都是具有战略意义。”
“眼下马进宝投降,被我们俘虏的一万二千余战俘,我认为可以利用起来。”
“编入各军之中补充战损,这些俘虏都是精兵,稍加整训,可以发挥战斗力。”
身为监军使的顾炎武,学富五车不说,更是明末著名的思想家。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口号和思想,就是顾炎武提出来的。
韩烈的伤心悲伤,是为那些牺牲和受伤士卒而难过。
对于这场战斗的过程和结果,以及付出的代价,他心中都有数。
“马进宝何在?传他入内。”
深吸一口气的韩烈,收拾好心情,沉声说道。
这次围歼了博洛的四万人马,俘虏了一万两千多名俘虏,真正阵前投降的敌将,只有马进宝一人。
马进宝是大明将领出身,曾在蓟州总兵白广恩帐下担任游击,参将等职。
清军入关之后,他在蓟州率部五千士卒,主动投降清军,收到多尔衮赏识,而编入汉军镶白旗担任副都统一职。
历史上此人,在南明时期,出任金华总兵时期,与抗清的鲁王政府有过联系,钱谦益也拉拢过他反正。
他也一度动摇过,但后来见南明大势已去,遂放弃了拨乱反正的念头。
“罪将马进宝,拜见大将军。”马进宝四十出头的年纪,武将出身的他,身形魁梧,方脸高额,颔下留下三寸胡须,看起来颇为粗犷。
在蓟州投降清军之后,他就带着儿子马永福在身边效力。
而他的发妻,也就是马永福的母亲前几年就病逝了。
蓟州老家只有两个妾室带着一个幼女,还有一个大女儿,几年前就嫁去了密云。
这也是马进宝被吴高,陈芳带兵堵在宁陵城中后,主动带着儿子投降的原因。
因为他没有后顾之忧,如今他也才四十五岁,儿子仅有十九岁,连媳妇都还没娶上。
父子俩要是就这么死在战场,那么他们马家可就绝后了。
马进宝对于自己战死沙场,倒也能够接受,可他无法看着儿子马永福跟他一块死。
“马将军,你率部阵前起义,算得上有功,我韩烈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你要是真心归降,我保你父子平安富贵又何妨。”
韩烈看着跪倒在地上的马进宝,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罪将无以为报,唯有犬子马永福是罪将唯一的寄托,还请大将军准许犬子,在帐下牵马坠蹬,以表马某父子效忠之心。”
马进宝抬头看着韩烈,咬牙回道。
不得不说,马进宝的回答,让韩烈还算满意。
让马永福给自己牵马坠蹬,这就是人质,马进宝又是明军出身,半路投奔满清,这是大势造成的,如今他愿意归顺朝廷。
韩烈杀他容易,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就好比在鹿邑俘虏投降的高进库,王之纲等人,杀一人而得罪那些投降的文臣武将,这不是智者所为。
眼下对于韩烈来说,女真建奴依旧是大敌,对于那些中途投降的大明旧官吏,还是得宽容对待。
要让他们知道,朝廷对待的变节问题,只要主动反正,既往不咎。
这样他们就不会拼死抵抗。
正所谓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只有先把那些可以争取的敌人,拉到自己阵营,才能更好打击敌人。
等到打败了敌人,才来清算,自然也就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满清入关前期,采取的就是这个政策。
凡是投降的明朝文武官吏,一律录用,等天下一统之后,该清算的清算,该编入贰臣传的,无论在建国初期,立下多少功劳,也是毫不客气的编入贰臣传。
也是这个拉拢政策,让那些在明末清初时,反复投降的大明文武百官,尽数投入到了满清的怀抱,为他们稳定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
有现成的例子在,韩烈要是照抄都不会,那就真是傻子了。
“马将军,本将军授予你副总兵衔,出任本将亲卫营前军营参将,你儿子也不要给我牵马坠蹬了,留在你帐下效命吧。”
“本将上奏朝廷,授予你儿子马永福锦衣卫千户。”
略作沉思的韩烈,大手一挥,直接对马进宝进行了重重的封赏。
“谢大将军提携之恩,末将父子定当誓死效忠。”
马进宝在崇祯末年,担任的职务是参将,投降满清之后,因为带有旧部兵马,提了半个前程,出任汉军镶白旗副都统。
这个副都统的品阶,与明军副总兵衔属于平级。
作为被俘的降将,韩烈能够让他官复原职,这绝对是重用了。
“马将军,你的旧部,继续由你统率,另外从俘虏营,招募一批降兵,补充六千人的编制。”
“这位孙思克是亲卫营的都指挥使,领总兵衔,柏永馥是亲卫营副总兵,中军营参将,你们下去交接,商讨下募兵一事。”
在韩烈的介绍下,马进宝连忙向孙思克和柏永馥行礼。
这次亲卫营各营折损严重,俘虏的一万两千人,按照惯例,除了女真建奴一个不留外。
蒙古和汉军旗的士卒,愿意归降的全部都会收编,补充损耗。
“陈德,你也跟他们一道下去,挑选一些弓马娴熟的士卒,补充进万骑军。”
在三人离开之际,韩烈吩咐了陈德一声。
“末将遵命。”
“老罗,你部伤亡这次最小,暂时就不补充了,等拿下睢阳,从王之纲所部之中,再补充兵源。”
紧接着韩烈看向罗平安说道。
“你部立即抓紧休整一晚,明早赶赴睢州,以应对增援而来的清军。”
“我会率领亲卫铁骑和中军营随你同行。”
“末将明白。”罗平安拱手表示理解。
“定国兄,你部万骑军,还有亲卫左右,前军各营,在宁陵休整,尽快完成整编,恢复战斗力。”
“下一步,打退清军援兵之后,若时机成熟,先拿下睢阳,再合围开封。”
看向崔定国的韩烈吩咐了一声,又对万骑军的监军使孙枝蔚沉声说道。
“孙监军,在宁陵阵亡的将士,你要组织人手,登记入册,立碑安葬,这项工作不容马虎,一定要安排好。”
“等这次河南战役结束后,本将军要亲自前来祭奠阵亡的将士,更要查验阵亡的名单,对于阵亡将士的抚恤,也要一钱不少的落实到位。”
“大将军放心,卑职绝不敢懈怠。”孙枝蔚恭敬的起身回道。
“好,那就到这里吧。”
安排好善后工作,韩烈见大家都毕竟疲惫,也就没有多废话。
十月二十四日上午,距离宁陵之战,结束的第二天午后。
清军镇国将军汉岱,静海将军伊尔德,满洲都统阿达海,佟养甲率领的五万援军。
进入睢州境内,按照洪承畴,谭泰制订的策略,这支增援宁陵的五万大军,进入睢州之后,兵分两路。
由伊尔登率领两万人马,杀奔睢州城,以牵制睢州明军。
汉岱,佟养甲,阿达海率领三万人马,兵分两路,一路由黄陵岗,一路由通安堡进发,快速通过睢州境内,赶往宁陵救援。
二十五日一早,阿达海率领的一万人马,在进入黄陵岗境内时,遭到事先在此筑坝的睢州总兵高进库,副将苏名榜所部决堤。
一场人为的洪水,不但冲垮了堤坝官道,还来了一个水淹三军。
阿达海所部人马,被大水冲走,淹死数千人马。
惊慌失措的阿达海,被迫率领残部,狼狈撤往睢州城下,与伊尔登所部会合。
另一边的通安堡方向,汉岱、佟养甲率领的两万人马,在抵达通安堡外围时,才发现这片起伏的山脉之上,插满了明军旗帜。
耸立的城堡之上,人头攒动,炮口林立,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明军人马埋伏在其中。
汉岱的姓氏叫爱新觉罗,没错,此人是满清皇室子弟。
他的叔父叫努尔哈赤,堂兄弟是皇台极,代善,多尔衮。
至于镇国将军则是他的勋职,而不是将军名号。
而汉岱在军中的职务,则是满洲镶白旗固山额真,是仅次于旗主的统兵大将。
与汉岱一道统兵的佟养甲,隶属汉军正蓝旗都统。
此人与之前在湖广担任总督的佟养和,襄阳总兵佟图赖,同属一个家族。
“镇国将军,通安堡易守难攻,明军依托山陵扎营,东西相连十余里,怕是有数万之众。”
“想要突破拦截,以我们现有的兵力,怕是力有未逮啊。”
来到通安堡外的佟养甲,看着眼前起伏的山陵,高耸的堡城,一时也是犯了难。
通安堡本是一座集市,也是方圆百里,唯一可见的山陵地形。
也是睢州和宁陵,曹州三地交汇点。
翻过通安堡,往南是宁陵境内,往东则是曹州辖区。
因为这片山林茂密,地形复杂,又是州县交界处,常有土匪强盗出没。
为此大明在此设立堡城,早年驻扎了一个百户所,后来又设立了巡检司驻防。
“不管情况如何,也要试探一下,说不定明军只是虚张声势呢?”
汉岱虽是宗室子弟,但他的镇国将军封爵,可不是靠祖上得来的,而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要知道十几岁他就跟着叔父努尔哈赤反明,之后又跟着皇台极征战辽东、蒙古,那也是立下赫赫战功。
身为统军大将,他自然不可能,因为看到明军,就不打上一场。
“传令,前锋统领济席哈,率部向明军营垒发起进攻,先试探一番。”
马背上的汉岱,手中马鞭一挥,接到命令的济席哈,迅速率军向通安堡下,展开了攻势。
通安堡内镇守的明军人马,是杨衍率领的忠义军所部人马。
一共有两万将士,由中军副将曹友义,率领的中军两个哨的士卒,外加前军营参将何其旻,后军营参将杨珍率领的两营人马。
后军营的重炮大队,携带的二十门红夷大炮,以及轻炮大队携带的一百门臼炮,这会早已经依托地形,一字摆开在通安堡阵地上。
中军营的四千将士,手持着神机火枪,与前军营的八千将士,手持着弓弩,长枪大刀各式武器,虎视眈眈的匍匐在山腰上的工事壕沟之内。
“曹将军,清军开始进攻了。”
手持千里镜,站在高达五丈的堡城城墙上,加上百米的山岭,曹友义几乎可以看到山岭下的清军所有情况。
清军主力大军在五里外立下阵脚,前锋统领济席哈率领的五千人马,刚刚冲出军阵,曹友义便一眼在望。
“传令后军杨珍将军,把敌军放近了在打,别把清军给吓跑了。”
手握两万兵马,又有堡城和事先挖好的工事壕沟作为防御阵地。
对于来攻的三万清军,曹友义一点都不慌,只要他不下山,清军除非能够飞起来,否则休想跨上通安堡一步。
明军的红夷大炮,最佳射程是一千米,最高射程是两千米。
臼炮射程是三百到五百米,这样的射程范围,远超冷兵器的弓弩武器。
而且杀伤力也更大,尤其是臼炮,操作简单,射速快,在这样的阵地战中,绝对属于大杀器。
就是神机火枪,也就是前装燧发枪,在阵地战中,发挥的战斗力,也要高于弓弩。
这就是冷兵器和热兵器的区别。
随着济席哈率领的五千人马,进入射程之内,炮兵阵地上的杨珍,手中令旗一挥。
二十门红夷大炮,朝着冲锋的清军,就是一轮齐射。
数以百计的炮弹,呼啸而出,落在清军队列之中,瞬间掀起一阵滔天尘土。
“轰隆!轰隆!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中,处于爆炸中心的清兵,直接被掀飞而起,残肢断臂飞舞,鲜红的血液,红白相间的内脏喷涌。
马背上的济席哈,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并没有因为明军的炮火而吓退。
“队形散开,迈开脚步,继续冲啊!”
战场上进攻的清军都是八旗精兵,对于明军的炮火,他们也不陌生,在短暂的匍匐躲避之下,他们很快就再次发起了冲锋。
但红夷大炮显然只是一道开胃菜,随着他们进入臼炮射程内,上百门臼炮的炮击,如约而至。
“通!通!通!”
臼炮的爆炸余波,杀伤力虽然没有红夷大炮惊人,但胜在密集和射速快。
“轰!轰!轰!”
沉闷的炮弹划过炮膛,快速落在战场之上,再次掀起阵阵烟尘,也把冲锋的清军队形,炸的一片大乱。
“冲上去,冲啊!”
济席哈在军阵后方,挥舞着马刀,厉声督战。
冲锋的清军士卒,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躲过了大炮,避开了臼炮,冲到山脚下的清军,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迎来了当头一棒。
“全军射击,给我瞄准了狠狠打!”
山腰阵地上,前军参将何其旻,见清军进入火器,弓弩射程内,哪里还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抽刀在手的他,指向山下的清军一声大吼。
一字排开的阵地上,四千手持火枪的士卒,数千名弓弩手,朝着清军士卒,扣动扳机,拉响了弓弦。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伴随着箭矢破风声,密密麻麻的射落在清军身上。
“呃~啊!”
“我中弹了,好痛啊!”
“救我,谁来救救我……”
战场之上被打的抱头鼠窜的清军士卒,哀嚎着倒在地上,拼命的发出了惨叫之声。
面对明军如此猛烈的反击,济席哈率领的人马,很快就死伤了过半。
“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济席哈见此情况,只得下令吼道。
很显然明军早已经严阵以待,想要攻破明军的营垒,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边济席哈进攻受挫,营地内的汉岱,佟养甲也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正在二人准备召集军中将领,商议对策之时,帐外一骑飞马来报。
“启禀镇国将军,伊尔登将军紧急军报。”
“呈上来。”汉岱接过接过军报,拆开观看之下,脸色瞬间变黑了起来。
“准备撤退吧,博洛贝勒在宁陵全军覆灭,南明兵马不但在皇陵岗,决堤水淹了阿达海。”
“伊尔德在睢州城下,也遭到明军的反击。”
“这一次的增援,已经没有必要了。”
接到这个噩耗,汉岱叹了口气,有些痛苦的瘫坐在了席子上。
博洛的战败阵亡,对于朝廷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损失。
而且汉岱与博洛关系向来不错,可以说博洛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
“传令,撤回考城,把情报向洪承畴,谭拜送去。”
坐在席子上缓了口气的汉岱,有些沉痛的做出了决定。
十月二十六日上午,韩烈率领亲卫中军和铁骑,以及罗平安所部神机军,抵达睢州城前,已经接到清军撤退的消息。
但韩烈还是率军,回到睢州。
“杨兄,这一次宁陵之战,我军损失不小,这是一个惨胜啊。”
睢州城南大营内,韩烈与众将见面之后,说起了宁陵战斗过程。
“眼下清军既然退回考城,我决定先拿下睢阳,然后发起开封之战。”
“这个过程,我准备用一个月时间。”
“杨兄以为如何?”
已经看过塘报的杨衍,见韩烈脸色憔悴,眼神之中透着感伤,心知这一个月来,韩烈辛苦的他,主动请缨道。
“大将军,攻打睢阳之事,交给末将去办。”
“您和罗总兵驻军睢州,休整一些时日,待末将拿下睢阳,咱们再合兵一处,攻取开封,收复河南失地。”
韩烈闻言,抬头看了眼一脸坚定的杨衍,遂点头道。
“好。”
“睢阳城内现在只有一万守军,其中大部分是汉军,统兵的将领张存仁,张学圣二人。”
“张存仁这人是个死忠汉奸,张学圣值得争取一下。”
“宁陵投降的马进宝,现在已经被我任命为亲卫营前军参将,你带兵去睢阳时,我让他带兵随你一同出征。”
“另外亲卫左右二营,也归你节制。”
“同时,忠贞军和王之纲所部,皆由你统一指挥,各军加起来,超过十万人马,拿下睢阳不是问题。”
“但我还是希望,以攻心为上,不要轻易猛攻城池,我们的将士性命,同样珍贵,不该让他们成为我们功成名就的垫脚石。”
韩烈想了想,起身拍了拍杨衍的肩膀,郑重的嘱托道。
“请大将军放心,末将一定铭记您的教诲。”
杨衍后退一步,双手作揖,躬身拜道:“末将告退!”
“杨兄,保重!”
韩烈送出营帐,挥手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