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仆仆的韩烈,在凤阳城内仅仅待了一天两夜,便再次踏上了征程。
随着初春时节来临,淮北之地,微风轻拂,大地开始泛起一片春色。
精神抖擞地韩烈,率领着亲卫营全军三万五千将士,离开凤阳之后,沿着淮河方向,朝着徐州方向疾驰而去。
又是两三天的赶路,三月二日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韩烈所带领的亲卫营大军如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徐州城外。
这座古老而又熟悉的城市对于韩烈来说意义非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徐州就是他的第二个故乡。
当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仿佛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向他诉说着往日的故事。
来到城外不远处时,韩烈勒住缰绳,让胯下那匹雄健的战马停在了原地。
他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前方的城池,高声喝道:“吴六奇,王辅臣!你二人速速率领本部兵马前往茱萸山营地安营扎寨!不得有误!”
紧接着,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二人,继续下达命令道:“荩臣,公愚!你二人则带上参军府的官吏,以及卫队的士卒们,随我一同入城!”
待部署完毕后,韩烈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引领着一支由二百余名精锐组成的队伍,与董琼英麾下那支英姿飒爽的女兵队伍并肩而行,径直向着城中飞奔而去。
由于事先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地将行程告知了孙传庭,因此徐州府的官员们并未出城相迎。
此时徐州城内,除了徐州守备营外,孙传庭帐下的天雄军左右中三个营,一万八千人马也都在城中。
另外万骑军和忠义军两支人马,还有李牟率领的护漕水师营主力,皆在徐州城中驻扎。
因为睢阳之败,为了防备睢阳方向的清军,向徐州发起进攻。
这才有了徐州大军云集的盛况。
进入城中的韩烈,在城门驻守的千总指路下,径直来到城南的孙传庭行辕。
孙传庭以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督师江北各镇,驻扎在徐州城。
这一次,睢阳失守,说实在也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同时,他多少有些责任。
他的责任主要是没有预测到天气的变化原因,未能保障睢阳守军足够的冬衣保暖。
从而发生了极端天气之后,导致睢阳守军遭到风雪天灾袭击。
致使守军冻死冻伤,给了清军可乘之机,这才引发了睢阳之败。
但是,这个问题也并不是孙传庭所能预测的。
原因很简单,孙传庭伸出徐州府,与睢阳相隔好几百里。
而这次北方的暴风雪,主要集中在黄河两岸,刚好覆盖了归德府。
徐州府和凤阳府的大雪天气,虽然比往年大,但也在承受范围之内。
只有暴风雪中心区域的开封,东昌,归德,以及黄河北岸的几个府州,遭遇了五十年难遇的极端天气。
这样的极端恶劣气候,多少人一辈子都难以遇到。
身处开封的洪承畴预料到了,不是他比孙传庭更厉害。
而是他身处更北方,早一步发现天气的变化。
孙传庭身穿更南的徐州,所以没有发现天气的变化,这是地理的差异,而不是人力所能左右。
城中督师行辕内,气氛凝重而肃穆。
孙传庭面色沉重地率领着城中文武百官,将韩烈恭敬地迎入了宽敞的大帐之中。
待众人依次排列落座后,孙传庭这才重新站起身,满脸自责之色地向韩烈请罪道。
“大将军啊!卑职实在惭愧至极,此次督师不力,导致睢阳之战遭遇惨败,此皆卑职之罪过,请大将军责罚!”
面对孙传庭如此诚恳的请罪态度,韩烈一脸平静的起身走道孙传庭面前。
只见他神色从容地伸出双臂,扶起对方宽慰道:“伯雅先生切莫这般自责,所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睢阳之败并非全是你的指挥不力。”
说到这里的韩烈,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不过呢,朝廷自有着严格的法度,你我既身为朝廷重臣,就绝不可违背那些既定的规章制度。”
说罢,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目光坚定地看着孙传庭,郑重其事地道:“我已上疏皇上,恳请免去你江北各镇督师一职。即日起,你需速速返回南都,继续主持兵部相关事宜。至于那东阁大学士之位嘛……皇太后与皇上自会有公正论断的。”
其实,韩烈此番当众免去孙传庭的督师之位,无非只是顺理成章地完成他们之间权力的交替而已。
毕竟如今韩烈重新回到徐州府,这军政大权自然而然就得交还给韩烈掌控。
而孙传庭若继续留在此处,完全没有必要,让他回京参与内阁和负责兵部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听到这里,孙传庭心中已然明悟一切。
于是,他赶忙拱手作揖,恭声应道:“卑职谨遵大将军之令!”
其语气诚恳,毫无半分迟疑之意。
二人这一手权利交替,看似气氛紧张,可实际却是一派和谐。
在行辕大帐内,会面过后,韩烈单独留下孙传庭,二人进行了一番密谈。
至于二人说了什么,自然是没有第三人知道。
次日一早,孙传庭便带着护卫的三百亲兵,返回南都而去。
而韩烈紧接着在行辕大营召开了军事会议。
忠义军主将杨衍,副将曹友义,监军使杜濬。
万骑军主将崔定国,副将陈德,监军使孙枝蔚。
护漕水师营主将李牟,副将杨重镇。
天雄军中军参将高懋明,左营参将周肖斌,右营参将胡得功三人也列席参加了会议。
亲卫营主将孙思克,以及一众参将,吴六奇,王辅臣等人皆列席到帐。
同时,大将军参军府的长史贾开宗,主薄刘楗,各曹主事等人也全部到齐。
之所以召集了天雄军和亲卫营所有参将参会,主要是这一次会议,与这些人都有关联。
人员到齐之后,头戴官帽,身穿蟒服,腰缠玉带的韩烈,表情平静,目光扫过帐下众人,沉声说道。
“现在开会,今天召集大家前来,主要是讨论和宣布几件事情。”
“就是我需要一个使者,派前往睢阳与满清谈判,让他们归还忠武军阵亡将士的骸骨。”
“为了增加谈判筹码,忠义军,万骑军明日进驻夏邑和砀山,以彰显我们的决心。”
“这个使者人选,我就不点名了,毕竟此次出使,有一定风险,大家毛遂自荐吧。”
韩烈话语刚落下,出乎大家预料的是,没有出现一片沉默的场景,而是多人站了起来,主动表态道。
“卑职请求出使敌营。”
……
主动请求出使的人有从睢阳侥幸逃得一命的张煌言,参军府长史贾开宗,兵曹主事徐作霖,户曹主事吴伯裔。
还有徐州铜山县令姚启圣数人。
“诸位勇气可嘉,吾心甚慰啊!”韩烈面带微笑地点点头,目光缓缓扫过请缨的众人,缓声说道。
“此次出使任务艰巨且充满危险,然而各位能挺身而出,实乃我军之幸事。既然如此,大家不妨畅所欲言,将各自心中的想法与计划一一道来。”
“虽说此行危机重重,但只要谁的准备工作做得更为充分,那么成功完成使命的可能性便会相应地增大几分。”
在韩烈话语落下之时,只见张煌言霍然起身,抱拳施礼后开始陈述起自己的想法。
“卑职于睢阳城驻守已有一段时日,期间对女真人的情况多有探查和了解。”
“若由卑职前往敌营出使,想必能够做到知彼知己,从而更好地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张煌言相貌堂堂,头脑冷静的他,言辞恳切,条理清晰,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紧接着,贾开宗、徐作霖以及吴伯裔三人也纷纷站起身来。
他们皆是归德府人士,亦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名士。
贾开宗拱手说道:“卑职身为睢阳人,在此地有着众多的亲朋故旧。倘若此番前往敌营,说不定还真能借助这些人脉关系,为出使之事增添助力。”
徐作霖亦附和道:“正是如此,我们熟悉本地风土人情,在与女真人交涉时或能发挥出独特的优势。”
吴伯裔也开口说道:“二位大人所言,正是卑职所想。”
姚启圣是最后一个站起来,陈述自己想法的人。
“大人,卑职愿往敌营一行。卑职深知此去凶多吉少,但卑职自觉身份低微,人微言轻。”
“若是出使顺利,也算是立下寸功;即便不幸失败,以卑职这三寸不烂之舌,想必也能寻得一线生机,安然脱身归来。”
姚启圣在徐州附郭铜山县担任县令,如今也已经有一年时间。
虽然此时的他,年仅二十出头的年纪,算得上是年轻有为。
毕竟这个年纪,坐到七品县令,这是多少寒窗苦读的进士,耗时十年,二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自诩才高八斗,胸怀韬略的姚启圣,却对自己所处的身份地位有些不太满意。
他希望能够获得更高的职位,让自己的才华,能够得到更多的施展空间。
听完大家的想法,韩烈沉吟片刻,最终做出了决定。
“姚启圣,你以大将军府礼曹主事身份,明日前往睢阳出使。”
“记住了,代表的是我大明朝廷的颜面,面对建奴鞑子,你要展现我大明使节的气度威严。”
“请大将军放心,卑职不才,却也知道汉使苏武,张骞的忠义事迹。”
“很好,本将军期待你的好消息。”韩烈欣然点头,敲定了出使之事。
韩烈接着看向天雄军的几名将领,沉声说道:“伯雅先生昨日与我有过一番深入交谈,他认为天雄军可以解散,充实到地方上,担任守备队伍。”
“天雄军中军副将高懋明,出任河南都司总兵,所部人马改编为河南都司营。”
“左右二营参将周肖斌,胡得功,出任都司营副将,左营人马编入都司营。”
“右营人马编入亲卫营。”
“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整编,完成整编之后,你部人马前往砀山驻扎,待收复河南之日,再回归驻地。”
“末将等遵命。”高懋明,周肖斌,胡得功三人,恭敬的起身应道。
天雄军是孙传庭督抚期间,奉命筹备起来的队伍。
但这两年主要的任务,都是在地方上防守。
如今孙传庭回归朝廷中枢,天雄军的战斗力也没有起来。
为此,昨天孙传庭与韩烈的密谈之中,就提出解散天雄军,改编为地方守备部队。
天雄军三万人马,前后左营中五营人马,前后二营改编为安庆都司营。
中军和左营改编为河南都司营。
右营六千人马,编入亲卫营,这样即可减少军费开支,也可以充实地方守备力量。
经过这次扩编,亲卫营的兵力,也可以扩充到四万兵马。
“柏永馥,张煌言听令。”
忠武军在睢阳全军覆灭,这个军号,韩烈打算就此封存。
“末将、卑职在!”
二人沉声而起,拱手拜道。
“柏永馥出任亲卫营副将,加授副总兵衔,亲卫铁骑队,由你单独统领。”
“张煌言,出任亲卫营都监军使,加授兵部郎中衔,负责亲卫营的政治思想工作。”
为了进一步加强亲卫营的战斗力,韩烈经过慎重考虑。
把战斗力勇猛的柏永馥,以及学识渊博,政治思想过硬的张煌言,一同纳入了亲卫营体系。
“末将、卑职遵命!”
柏永馥、张煌言面色平静作揖应道。
睢阳之败,对于二人来说,既是耻辱,也是一生难忘的深仇大恨。
“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各自下去做好准备工作。”
部署好迎接忠武军骸骨事宜,以及宣布完人事任命后,韩烈随即宣布了散会命令。
会议结束之后,韩烈却没有闲来来。
之后他又与大将军参军府的长史贾开宗等人,进行了一番会面,听取了大家的工作汇报。
接着又召见了徐州知府黄锡衮,询问了一些关于春耕准备工作事宜。
“黄知府,薛广的能力,是否还称职?”
薛广是韩烈的妹夫,之前曾担任过铜山县丞,后来升任了徐州通判,说起来韩烈已经一年没有见过妹夫和妹妹韩幼娘一家人了。
“回大将军,薛大人已经升任邳州知州。”
闻言的韩烈,不由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升任知州,是否因为我的关系?还有他是否称职呢?”
“你是徐州知府,一定要做好监督职责,不要因为薛广是我妹夫,就对他的事情,睁一眼闭一眼。”
“那样做,不是帮他,是害了他。”
韩烈这番措辞,是相当严厉的,他的妹夫薛广,升任邳州知州一事,他还真不知道。
虽说薛广自幼读书,但也仅仅只是一个秀才,虽然能力有一些,但在韩烈看来,薛广多少有些书生意气,还不足以承担重任。
一个知县的位置,干上个三五年,历练一番,再干个知州或许还行。
“卑职不敢,薛知州在通判任上干了九个月,尽职尽责,卓有政绩,去年年底邳州知州致仕,卑职量才录用,提拔他出任为知州。”
黄锡衮讪讪一笑,有些不敢抬头看韩烈。
薛广出任邳州知州一事,要没有韩烈的面子,肯定还是不够资格的。
秀才出身的薛广,去年才补了国子监监生,否则以他秀才的功名,做个县丞都够呛,更别说做一方知州。
“下不为例,还有你给他传话,邳州知州他必须干满三年,若是政绩达不到上等,降职处分,一切按照朝廷法度执行。”
“我身为大将军,国家柱石,绝不会徇私枉法,他要有能力,我不会压他。”
“反之,他要没有能力,我可以保他衣食无忧,但绝不会公器私用。”
虽然黄锡衮的执政能力很强,但这个人身上,却沾染了一层官场老油子的习性。
这点让韩烈很是不喜。
不然以他的能力,韩烈早提拔他坐上更高的位置。
帮他按在徐州知府的位置上,就是让他磨炼性子,踏实做好工作。
“卑职知错了,请大将军责罚。”黄锡衮低着头,也没敢在为自己狡辩。
事实上薛广升官,确实是他为了拍韩烈马屁干的事情。
只是没有想到,马屁拍到马屁股上了。
“我会派人去邳州考察,若薛广称职,你的处罚免了,但要是他不称职,你们两个以渎职一起受罚。”
韩烈摆了摆手,让他退了出去。
“大将军,今晚是在行辕居住,还是去茱萸山别馆居住?”
眼见韩烈接见完人员,天色也不早了,孙思克遂上前问道。
“回茱萸山别馆吧,明天我要去彭城书院,还有江淮讲武堂视察一下。”
韩烈想了想,又把明天的工作安排上了。
从襄阳到荆州,再到石柱,又往长沙,回武昌,千里奔走凤阳,最后到徐州。
韩烈这一个多月来,足迹踏遍数省,奔波数千里,不但劳心,还劳力。
这段时间来,他的体重已经瘦了十几斤。
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刚刚听完贾开宗、徐作霖、吴伯裔几人的汇报。
眼下大将军府钱财几乎耗尽,凤阳、淮安,山东收集的钱粮赋税,已经是入不敷出。
若不能休养生息,军队的钱粮根本难以维持,百姓也无法有序开展春耕。
回到茱萸山别馆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孙思克带着卫队士卒,在前院住了下来。
“琼英,你带着你的姐妹,在后院东厢休息,我今晚在西厢休息,你们先去看一下房间,然后来大厅吃饭。”
回到别馆私宅,韩烈难得放松了起来。
这一路董琼英带着手下女兵,一路跟着风餐露宿,也是分外辛苦。
“是。”董琼英答应一声,带着帐下女兵,前往了东厢,韩烈则来到大厅。
留守别馆的几个老仆人,一直照顾着房子,虽然有段时间没有居住,整座别馆倒也十分干净。
坐在椅子上的韩烈,喝了几口茶,背靠着椅子休息的他,因为劳累过度,加上回到家中的缘故,身心难得轻松了下来的他,竟然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