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巡抚衙门,看着满堂华彩,歌姬婢女,人人花枝招展。
一桌桌珍馐佳肴,山珍海味,各种美酒水果,摆满桌面。
韩烈强忍着心中的不快,一脸严肃的看着曾樱说道。
“正月内本候有幸蒙陛下赐坤宁宫,说食的菜肴,也不过只要十二道。”
“其中还还有几道蔬菜和点心,这才凑足十二道家宴菜肴。”
“怎么这山东巡抚衙门,比陛下还富有?”
面对韩烈的询问,曾樱也有些尴尬,今日的接风宴是巡抚吴孳昌,与济南知府王宏祚安排的。
他事先也并不知情,说实在这样豪华的宴会,他也还是第一次参加。
一张张八仙桌上,每桌只安排了六个席位,却有菜肴二十四道,还有各种水果美酒。
甚至装酒的酒壶,都是银器,酒杯更是晶莹剔透的玉器。
而每一桌还配有两个婢女,专司倒酒。
大堂正中央的位置,布置了一个圆台,一队歌姬,穿着华丽,一个个锋腰翘臀,波涛汹涌,一条条修长的雪白大腿,当争是吸人眼球。
偌大的大堂之上,足足摆了二十桌,左右厢房还有二十桌客人。
可以说今日济南府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吏,官绅士族,可谓是尽数到场。
甚至前不久,从京城返回德州老家养老的建极殿大学士谢升,以及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知两位退休的内阁阁老,都列席在主桌之上。
这两位就是吴孳昌的底气,也是刚才入城之时,压倒龚鼎孳的屈服的大人物。
谢升和张四知二人,先后在崇祯十三年,十四年,十五年担任内阁大学士,并都兼任过吏部尚书。
二人如今虽然致仕,但并不是获罪之身,加上在朝中为官数十年,门生故吏可是遍天下。
即便如今退休了,可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山东地界,那也是颇有话语权。
谢升时年已经六十多岁,但红光满面的他,一头发丝乌黑油亮,颇为精神抖擞。
张四知则更年轻一些,还不到六十岁的他,虽然鬓角有些发白,但担任过内阁次辅,与同样是山东户籍的内阁首辅范复粹。
二人曾经在崇祯十三年(1640年)六月,先后晋升为首辅,和内阁次辅。
当时二人入阁拜相,可是引起朝野轰动,时任都察院侍御史的魏景琦,就上奏弹劾范复粹和张四知二人,学浅才疏,窃据内阁,必然遭海内反对。
但崇祯却坚持己见,坚定的选择了二人。
然而不到一年时间,二人因为在相位无所作为,遭到崇祯的罢免。
面对韩烈的不快,曾樱这会也只能苦笑应对。
“长平侯,今日山东官绅世族齐聚,这些事情是不是稍后再追究?”
“主桌上那二位,一位是谢阁老,一位是张阁老,他们都是吴孳昌请来站台的。”曾樱小声地对韩烈说道。
“咱们不可懈怠,以免失了礼数。”曾樱提醒着韩烈。
听到曾樱的介绍,韩烈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这二位,难道比周延儒名气还大?”
接着,韩烈又补充道:“他们一个个退休在家的老翁,不在家颐养天年,难道还想插手我山东军政事务?”
在韩烈看来,这两个老匹夫,横插一杠,参与督抚衙门事务,分明是不知进退的表现。
曾樱见韩烈不为所动,心中有些担忧,但他仍然压低声音劝诫道:“我的侯爷啊,官场险恶,有些人啊,能不得罪,还是莫要得罪得好。”
说完,曾樱连忙走上前去行礼道:“在下曾樱,见过二位老大人。”他向主桌上的谢升和张四知行了个礼,表示尊重。
主桌上的谢升和张四知见到曾樱来了,倒也都站了起来,回了一礼。
“这位是长平侯,现任山东,河南提督军务总兵官。”
曾樱紧接着介绍了一下韩烈。
“见过长平侯。”谢升和张四知二人一同向韩烈拱了拱手,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是二人的眼神之中却透着轻视。
老于世故的谢升看了一眼韩烈,恭维的笑道:“长平侯年纪轻轻,便已经获得了陛下的器重,不仅封侯拜将,更是以弱冠之龄,提督两镇军务,这份殊荣可是本朝仅有啊”
一旁的张四知也是附和着谢升的话,淡淡的笑道:“谢大人所言极是。”
“但是,有句俗话说得好,钢则易折,这锐器嘛,还是要懂得藏锋才好。”
韩烈听着这两个老家伙,一唱一和的冷嘲热讽之语,心中冷笑一声。
他知道这些老家伙,这是准备敲打自己,好让自己收敛一些。
但他可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主,当下毫不客气地回应道:“多谢两位大人的关心,本侯承蒙陛下器重,凡事只为陛下尽职。”
“可不像某些老贼,营营苟且,尸位素餐。”
“至于二位所说的藏锋,那是弱者的表现,本侯武艺卓绝,谁要敢欺我分毫,我必然让他血溅三尺。”
对于韩烈杀气腾腾的话,谢升听得也是心中一惊。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韩烈一个武夫,不但牙尖嘴利,而且还如此不客气的对他。
心中不快的他,黑着脸看着韩烈呵斥道:“长平侯,你虽然贵为侯爵,可我张大人,乃是陛下一朝,钦封的内阁大学士,位列三公高位。”
“即便是陛下,也要给我们三分薄面,你如此目无尊长,难道不怕我等参你一本?”
“呵呵呵……”韩烈冷冷一笑,:“本候自然知道二位昔日的身份,但现在你们又是什么身份呢?”
“今日这场接风宴,难道不是为本候办的?”
“本候乃是陛下钦封的长平侯,当朝驸马,你们两个致仕的老家伙,有什么资格坐在本候面前,指手画脚呢?”
“难怪本候常听人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如今看来,这句俗话未必没有道理。”
“你……”张四知听到韩烈讥讽他为老贼,气得吹胡子瞪眼,满脸通红,怒视着韩烈。
为官几十年的他,身居高位多年,走到哪里,谁不对他客客气气。
何曾受到过如此羞辱,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吴巡抚,这就是你办的宴会?当真是乌烟瘴气,这酒宴,不吃也罢。”
气急败坏的张四知,当即就要拂袖离席。
原本涵养不错的谢升,这会也是表情严肃,一脸不快地看着韩烈,冷声道:“长平侯,我们二人确实老迈,但毕竟担任过朝廷要职,深受陛下器重。”
“在朝多年,也是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如此无礼羞辱我等,这是自绝天下,我看张大人说的不错,锋芒毕露,风必吹之,这是取死之道也。”
“二位老大人,风烛残年,还是多多担心自己吧。”
对于打嘴炮,韩烈向来不弱于人,一脸冷笑的他,看着谢升和张四知两个老匹夫。
“今日的我,就好比初升的太阳,必将光芒万丈。”
“至于二位嘛,犹如那西下的夕阳,日暮西山,好日子即将到头了。”
“长平侯,诸位老大人,今日是接风喜宴,大家都是同朝微臣,何必这般剑拔弩张,一切都是误会,误会嘛!”
吴孳昌原本请这二位来坐镇,是用来压制韩烈的,却没有想到韩烈上来,就把谢升和张四知,气的面红耳赤。
“哼,吴巡抚好大的排场,一场接风宴,整个济南城的名流都来了。”
“这一桌桌山珍海味,本候一个粗野武夫可吃不惯,我看还是你们留在自个吃吧。”
说罢的韩烈,转身便拂袖离开了大堂。
看着韩烈离去的背影,吴孳昌站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韩烈这一走,扫的可是他这个巡抚的面子。
今天在座的宾客,可都是他请来的,这么一闹腾,他可谓是颜面扫地。
“吴抚台,你是堂堂一省巡抚,当朝正二品大员,何必捧一个武夫臭脚,这分明是自甘堕落。”
气得不轻的张四知,瞪了吴孳昌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拱手道。
“老夫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张大人……”吴孳昌刚要挽留,谢升也开口道。
“吴抚台,我看今天就这样吧,老夫也乏了。”
见这二位起身要离开,吴孳昌一脸苦涩的送了出去。
来到大门口,谢升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吴孳昌,摆手道:“你的难处,我和张大人知道。”
“屯田屯兵是要钱财投入的,更需要收拢地方土地,这些手续,没有你们巡抚衙门上传下达,他一个掌兵的侯爷,岂敢轻易插手?”
“谢大人说的是,下官明白了。”吴孳昌连连点头。
要说山东最大的地主,就是这些官绅世家之人。
据吴孳昌所知,德州治下数县,谢升家族兼并的土地,就高达一万倾。
张四知的老家费县,更是有一半以上的田地,是属于张家所有。
还有原御史房可壮,以及登莱几个世家,如宋家,董家,左家,姜家那都是官绅世家。
韩烈要屯兵屯田,势必要侵害他们各家的利益。
只要这些人闹腾起来,联合抵抗韩烈屯兵屯田政策。
他身为巡抚,再站出来拉个偏架,再由一众老臣联名上奏弹劾韩烈,拥兵自重,祸害乡里,即便不能把韩烈赶下台。
也足以让他脱一层皮,到时候也只能灰溜溜的滚出山东。
想到这里的吴孳昌,脸上总算挤出一抹笑容。
“二位大人慢走,稍后下官再行拜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