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宴会,随着韩烈这个主角的离去,最终不欢而散。
客人走后,吴孳昌难掩愤怒的吼道:“简直欺人太甚,韩烈一介武夫,竟敢当堂藐视我等,本抚跟他没完。”
“抚台大人息怒,下官以为韩烈就是一个毛头小子,他自以为有皇帝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
“却不知道这官场之上,说白了都是人情世故。”
“他今日之举,分明是把全城的官吏豪绅都得罪了遍,以后我看他的钱粮,该如何筹措。”
济南知府王宏祚,一脸阴笑的说道。
“王知府所言有理,从今天开始,我布政司衙门,定当与巡抚衙门共进退。”
右布政使郑楚勋当即表态道。
左布政使龚鼎孳虽然没开口,却是默认了郑楚勋的说辞。
“不错,我济南府上下,愿听抚台大人号令。”
王宏祚紧跟着附和道。
“那就有劳诸位同僚了。”吴孳昌转怒为喜,招呼大家重新入座。
闹腾了半天,好酒好菜浪费了不少,却连肚子都没有填饱。
“来人啊,去把都司衙门的万挺都司,以及按察使左懋泰大人请来,就说本抚有事商议。”
招呼大家落座之后,吴孳昌安排下人,把行省主管地方军务,以及司法刑狱的的万挺和左懋泰,请到了巡抚衙门。
所谓的都司,全称都指挥使司,官署名简称“都司”衙门,属于行省三司之一,也是明朝地方上的最高军事领导机构。
都指挥使可是正二品的武官,品阶上与巡抚平齐。
万挺是武进士出身,原是京营的一名参将,这次赴任山东都司,走的是兵部尚书张缙彦的门路。
而按察使司的按察使,也是行省三司之一,主管一省的刑狱和监察职责。
按察使位列正三品,要是用后世的话来解释,按察使相当于省政法委一把手,这个职务同样是个实权位置。
左懋泰是登州府莱阳县人,左家是登州府的世家大族。
家族中兄弟数人,皆先后高中进士,有登州府第一官绅世族之称。
其堂弟左懋泰,现今不过四十出头,便高居太常寺正卿,身兼右佥都御史等要职。
历史上左懋泰在明亡之后,先后投降了李自成和满清,但其堂弟左懋第,却是坚定的抗清英雄。
以使者身份奉命出使清廷,被俘不屈而死。
左懋第被满清建奴杀死后,左懋泰深受触动,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遂辞去官职,回到莱阳故里隐居数年不出。
但最终因为左家的财富,遭到小人觊觎,而遭到诬告,为此遭到满清定罪,左家最终举族衰败。
万挺初来乍到,身为都指挥使的他,手中仅有总督曾樱交给他的三千卫兵。
虽然身为二品大员,但在地方上,他不但受制于总督,也受巡抚节制。
甚至布政使和按察使都有权,向他借兵,协助处理地方上的民乱,治安,平叛剿匪事宜。
总督曾樱为人和善,是个实诚人,万挺心中敬重。
但对于巡抚吴孳昌,他则心中敬畏,这个人笑呵呵像个笑面虎,但万挺在京城时就打听过,此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万都司,本抚知道你肯定还饿着肚子,特意请你来喝酒吃肉,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笑呵呵的吴孳昌,头戴着乌纱帽,身穿紫袍补子官袍,腰缠着玉带,白白胖胖的他,笑起来可不就是像个笑面佛嘛。
历史上这个人,与他手下这帮人,如龚鼎孳,郑楚勋,王宏祚,都做了三姓家奴,先后背叛大明,大顺,最后做了满清建奴的走狗。
有些受宠若惊的万挺,在吴孳昌的热情招呼下,连忙对在座的几人行了一礼,这才在下首坐了下来。
身为按察使的左懋泰,虽然品阶低于吴孳昌,但作为主管按察司的主官,他可不怵吴孳昌。
但当吴孳昌开口提到,长平侯韩烈要在山东府州县,屯兵屯田,准备重新划拨军田时,左懋泰立马就坐不住了。
“卫所军田十不存一,他拿什么屯田?”
左懋泰皱眉问道。
“左臬台,我要没有记错,你们左家是登州府的高门大族吧?”
右布政使郑楚勋看着对方,淡淡的问道。
“藩台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左懋泰皱眉,神情严肃的看着对方。
明末时期布政使和按察使的别称,依旧开始在官场上盛行。
如布政使称之为藩台,按察使为臬台,巡抚为抚台,这些私下之间的尊称,都是文人之间,相互抬举之意。
“意思就是长平侯要屯田屯兵,各地官绅士族,家中的土地需要重新丈量。”
“不在田册之中的田地,一律收归官田,用作屯田之用。”
“卫所人马,要回复建制,恢复屯兵和屯田。”
“你们左家作为登州府大族,这些年在登州卫的田地,府衙的官田,有没有隐瞒少报,亦或者百姓挂靠免赋,这些都是要清缴的。”
郑楚勋虽然这话是实话,但经他这么一挑拨,左懋泰脸色瞬间就变得阴沉了下来。
左家族人在登州府有好几支,遍布好几个县,其中主家在莱阳,拥有宅院十几座。
土地高达七千倾,其中自家土地就有三千五百倾。
剩下一半土地,主要是城内百姓,亦或者左家佃户,挂靠在左家名下。
为什么百姓和那些佃户,需要把土地挂靠在世家大族名下呢?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逃税。
因为大明的官绅士族,尤其是官宦世家,是不用纳税的,再比如秀才,举人也有免税的权利。
挂靠在官绅士族名下的土地,老百姓只需要把一些佃租,交给挂靠的官绅即可。
这么做的好处可谓多多,一来可以少缴纳一部分赋税。
二来可以避免地方官吏的盘剥,三来灾荒之年,这些官绅允许你欠债,只收取一些利息,来年再还就行。
这样做对于官绅士族来说,好处同样多多,他们只需要张张嘴,就可以把原本属于国家的税赋,落入自己的口袋。
而对于朝廷而言,这就是小偷的行为,属于损害朝廷利益,从长远来看,实际对百姓百利无一害。
虽然表面上老百姓确实少缴纳了赋税,可朝廷没钱了,官府失去公信力,损害不单单是国家,还是息息相关的老百姓。
反之,却富了那些为富不仁的官绅地主。
也正是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左懋泰在听到郑楚勋的挑拨时,明知道是计,却依旧表现愤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