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等参见大将军!”
见到韩烈率队到来,严忠,郝芳声早早率队出城,躬身迎候在城门口。
“严守备,郝知州请起,昨日战事艰难,你们打的不错,本将给你们记功请封。”
翻身下马的韩烈,上前夸赞着二人一番,继续说道。
“战死的弟兄,要登记造册,抚恤家人,葬入烈士陵园,以供后人祭祀。”
“谢大将军体恤,卑职替将士们谢大将军。”
严忠、郝芳声感动的再次拜道。
“守备营的折损,稍后由俘虏之中补充,今日起兖州守备营扩编为六千人。”
“严忠加授副总兵衔,继续担任兖州守备一职。”
“郝芳声兼兖州府同知,留任曹州知州。”
随着韩烈的话音落下,二人无不是激动的拜倒在地。
“承蒙大将军提携,卑职等誓死相报。”
这一刻的严忠和郝芳声,脸上都充满劫后余生的喜悦。
昨天晚上二人在城门楼内,喝了一顿酒,已经做好今日战死报国的准备。
一觉醒来,不但性命无忧不说,还都升官了。
这种反差感,不亚于天降馅饼砸中。
“二位请起吧,这一切都是二位忠勇的回报。”
韩烈颔首而笑,这才走向城门,对着城门下迎接的士卒,一路问好安抚入城。
十月十一日,柏永馥率领亲卫营的人马,拿下宁陵之后,留下前军营常登所部人马,留守宁陵。
他则率领其余各营,奉韩烈之命继续前进,于十三日一早,进入睢州城。
而在十三日上午,杨衍则亲率忠义军左右二营,以及后军营,对考城发起了佯攻。
考城后世改名为兰考,这是一座地处黄河故道上的黄泛区。
因为常年遭遇黄河洪涝,导致地贫人烟稀少,但因为地处交通要道,又是开封的重要屏障,城郭却是颇为坚固。
考城原本有三万汉军营士卒,但因为李际遇率领两万人马,奉命攻打曹州而去。
眼下城中守军,只剩下一万人马。
由满洲正黄旗甲喇章京谭拜,和汉军营开封总兵李本深二人统率。
当接到消息,见到杨衍率领的两万四千人马,抵达城外的消息。
谭拜和李本深连忙赶到城南城头查看敌情。
“杨珍,立即架设火炮,对城池展开炮击,要城头守敌来个下马威。”
刚刚抵达城下,杨衍便下令后军营参将杨珍,把营中红夷大炮推向城外。
“齐翼龙,你率领左营做好攻城准备,杨威你率领右营摆开阵势。”
“敌军若敢出城,那就给我狠狠反击。”
虽然韩烈并没有下令杨衍,一定要他拿下攻下考城。
但杨衍想到如今神机军在睢阳,牵制睢阳的清军主力。
忠贞军又拿下了鹿邑,歼灭鹿邑守军,屯兵拓城,与神机军配合牵制睢阳之敌。
就连亲卫营的人马,也拿下宁陵,分兵把守宁陵和睢州。
唯独忠义军至今寸功未立,这让一向自诩为韩烈帐下,最强主力的杨衍,自是不甘寂寞。
杨衍的来势汹汹,城头上的谭拜和李本深,也都真实的感受到了。
谭拜是谭泰的弟弟,他们虽然不是满清皇室,但却隶属满洲正黄旗,属于建州女真功臣家族。
李本深是高杰的外甥,也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反复猛将。
“来者不善啊。”李本深见明军一到城下,营寨未立,就要攻城,这分明是轻视他们。
“谭拜将军,明军欺人太甚,卑职愿率铁骑出阵,前往突袭,打乱他们的阵脚。”
谭拜举目仔细的观察了一阵,见明军军阵整齐,两万多人马首尾相顾,根本没有可乘之机,不由摇头道。
“城中不过一千骑兵,想要破阵,根本不可能。”
“还是做好防守吧,趁明军还未合拢围城,派人前往开封求援,我担心出击曹州的兵马,怕是凶多吉少。”
“否则明军不可能大张旗鼓攻打考城。”
“不能吧,这才过去三天,李际遇和刘汉祚率领的两万人马,不会这么不堪一击。”李本深对于谭拜担忧,有些不以为意。
二人调兵遣将布防之际,城外的忠义军后军营炮兵人马,已然架设起了炮台。
“各炮准备,三轮齐射。”
后军营参将杨珍,亲临阵前,马背上的他,手中令旗一挥,一字排开的三十门红夷大炮,随之喷射而出一颗颗黑烟炮弹。
“轰隆!”
“轰隆!”
……
冒着火焰黑烟的爆炸弹,不断落在城墙之上,掀起一阵阵攻击波。
身处爆炸中心的守军士卒,瞬间被爆炸气浪掀飞肢解。
进而化作血雾。
离得稍远的士卒,受到余波波及之下,则是哀嚎着倒地惨叫不已。
更多的士卒,分散匍匐在地,默默承受着炮火的攻击。
已经下了城头的谭拜,看着城头传来的爆炸声,以及巨大的爆炸声,表现的则是十分淡定。
这样的炮火,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眼下考城城头之上,并没有红衣大炮防守,因为军中的火炮,都分散在博洛贝勒和尼堪贝勒的主力军中。
当然开封城头倒是有几十门大炮。
城头上的李本深,同样也是经历过无数战火的宿将。
他手下的将士,也都是一些老兵,对于炮火的应对,也都形成了肌肉记忆。
那就是分散匍匐在地,减少活动范围,才是减少伤亡最佳办法。
这个时候惊慌失措,胡乱奔跑,反而更容易被炮火所波及。
手持千里镜的杨衍,看着城头方向滚滚狼烟,露出满意的笑容。
“齐翼龙,最后一轮炮火结束前,立即展开攻势,试探一下城头防御部署。”
“末将明白。”左营参将齐翼龙,拱手一拜,策马返回本阵而去。
左营八千士卒,排列成攻击队形,掩护着抬运云梯的先登士卒,在炮火停下的最后一瞬间,朝着三里外的城墙发起了冲锋。
“冲啊!”
马背上的齐翼龙手中战刀一挥,各哨游击将军,各大队千总,率领帐下人马,如潮水般冲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士卒,是盾牌手和弓箭手。
他们主要是掩护和负责压制城头守军的反击。
中间抬着云梯的士卒,才是攻城的主力。
考城城墙高三丈,近十米高度,城墙坚固异常,即便遭受了三轮炮火轰击,除了一些女墙崩塌,整座墙体完好无损。
这样高度的城墙,若没有云梯,加上城头守军的反击,是不可能攀爬上去的。
即便有云梯,想要攻城夺取城墙控制权,在冷兵器时代,也是最艰难的战斗。
果然,攻城的人马刚刚靠近城墙,城头上的守军士卒,便一个个冒了出来。
“弓弩反击,滚木、擂石准备,狠狠砸下去。”
“火油浇泼,把这些该死的敌人统统消灭。”
城头上的李本深,带着一队亲兵,一路奔走鼓舞士卒,对进攻的明军展开了猛烈的反击。
随着攻城的明军,抬着云梯靠上城墙,守军士卒手中的弓箭,也犹如雨点般落在了攻城的明军队列之中。
“噗嗤!噗嗤!”
密集的箭矢,穿过盾牌的缝隙,见缝插针的射落在明军士兵身上,给冲锋的士卒,带来不小的伤害。
“呃~呃啊!”
中箭受伤的士卒,不断发出惨叫,倒在了城墙下。
但是更多的士卒,前仆后继的朝着城头冲杀了上去。
掩护的弓弩手,也纷纷挽弓搭箭,朝着城头方向,展开了射击。
双方人马你来我往的攻击下,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眼看城头上的守军,防守严密,攻城的人马,伤亡越来越大,杨衍当即下令道。
“攻城队伍立即后撤,炮火准备,三轮齐射,火力覆盖,狠狠地炸他娘的。”
虽然是试探性的进攻,但短短的几次冲锋,至少死伤了上千人,这样的伤亡对于杨衍来说,也是巨大的损失。
黑着脸的他,双目圆瞪,抬手指向城头,厉声发出了一声怒吼。
齐翼龙率领的攻城队伍,接到军令时,迅速的退出了战场。
紧接着火炮阵地上的红夷大炮,无缝衔接的发动了新一轮炮火覆盖。
城头之上聚集在一起的守军兵马,还没来得及欢呼胜利,就被铺天盖地落下的炮火,炸的四处分散奔逃了起来。
“狗日的南明贼子,有本事杀上来啊。”
看到明军的炮火,在城头不断响起,大批的士卒被炸飞,惨死在爆炸之中,李本深只能躲在一处瓮城内,叫骂着发泄心中的怒火。
上午的攻城失利,让杨衍意识到,想要强攻考城,显然不大可能。
但他也没有打算放弃,攻打考城的目的,本来就是吸引开封守军,以及调动大名府的尼堪所部清军增援。
只要他们陈兵城下,时不时展开一轮攻势,清军就只能增派援军。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当开封城中的洪承畴,接到考城谭拜送来的求救信,手中仅有两万汉军营士卒的洪承畴。
立即叫来这支人马的主将胡茂祯。
胡茂祯现任洛阳总兵,此人同样是高杰旧部,明军叛将之一。
当初高杰战死后,他与李成栋,李本深,卜从善逃奔河南,之后投降了满清,成为有名的汉奸贰臣。
“胡总兵,明军围攻考城甚急,本督命你率领一万人马,即刻前往增援。”
“务必守住考城,同时取得与李际遇,刘汉祚所部联系。”
“谭抚台(谭拜)已经前往濮州多日,料来尼堪贝勒的援军,也即将抵达开封。”
“只要你们坚持数日,尼堪贝勒的援军抵达,不但考城之围可解,我军必能长驱直入,打通睢州道路,与博洛贝勒合兵一处。”
洪承畴现在并不知道李际遇,刘汉祚所部人马,已经被韩烈率领的骑兵围歼。
现在的他满脑子考虑的问题就是解睢阳之围,以确保开封不失。
事实上现在的洪承畴,已经完全失去睢阳的消息。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睢阳现在绝对没有沦陷。
若是现在睢阳沦陷,明军就不会只占据睢州,必然是大军压境开封。
开封府作为河南布政司行省治所所在,也是中原的中心点,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政治地位,都已经超过河南重镇洛阳。
胡茂祯为人低调谦虚,比李成栋心机更深,比李本深更加沉稳,这也是历史上的胡茂祯,在满清的地位,远胜二人的原因。
虽然最后胡茂祯依旧落得一个贰臣传的下场,但却是平安终老。
“请洪大人放心,末将这就领兵出发。”
没有过多的表忠心,一弹衣袖,拜倒在地的胡茂祯,跪拜而出。
睢阳城内,征南大将军,多罗贝勒博洛行辕。
随着拓城失守,宁陵失守,睢州失守,鹿邑失守的消息传来。
韩烈帐下罗平安率领的神机军,由夏邑进驻虞城镇,李过率领的忠贞军,进驻拓城,亲卫营前军参将常登,率部进占宁陵。
睢阳已然被被明军包围,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系。
博洛派出的多支信使探马,皆被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力士,拦截捕杀。
“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要么打通与开封的联系,要么突围杀出去,诸位将军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行辕大帐内,短短的半个月时间,意气风发的博洛,已然眼圈深陷,满脸长满了胡渣。
博洛帐下的四大统领,图赖,努山,杜尔德,拜音岱。
以及汉军镶黄旗张存仁,张学圣,马进宝,肖起元等一众汉军副都统,个个低眉顺眼,脸色凝重。
现在对于博洛的来说,到没有失城危险,也没有断粮的困境。
但困守孤城的滋味,犹如瓮中之鳖的味道,却是不好受。
明明睢阳有五万人马,而且大多是精锐八旗人马,可他却拿不下虞城镇,也攻不下拓城,甚至宁陵也丢了。
“贝勒爷,是不是再等等呢?”冷静沉稳的图赖,眉头微皱,抬头看向博洛说道。
“洪承畴在开封,尚有五万汉军营兵马,不说救援我们,但绝对有一战之力。”
“尼堪贝勒在大名府,屯军十万,一旦知道我们被围,也定然会来支援。”
“我军虽然暂时受困,但只要保存实力,等待时机,定可反戈一击。”
“此时贸然出击,万一中了明军埋伏,岂不是有全军覆灭之危?”
图赖这话一出,立马得到众将的附和。
“图赖统领,你说的固然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明军包围睢阳的目的,是引诱开封兵马援救,我等岂不是成了明军的帮凶?”
博洛也是想通了这个问题,这才着急上火。
现在他们困守孤城,被隔绝了内外消息,开封的洪承畴,大名府的尼堪定然要救自己。
这样的情况下,救援越急,死的必然越快。
“贝勒爷所言有理,我们困守睢阳,实际已然成为诱饵,朝廷各方兵马救援我们越急,遭遇明军的攻击性就越大。”
张存仁也是瞬间醒悟了过来。
护军统领杜尔德也是点头附和道。
“按理来说,如今过去半个月,开封到睢阳,就是步行,三五日也足够了,可现在开封援军迟迟不至。”
“这说明开封援军,必然是受阻,明军现在四面合围睢阳,却始终不攻击睢阳,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根据斥候汇报的军情来看,围困睢阳的明军,最多十万人马。”
“而我们掌握的情报,明军至少有二十五万人马,那么其它十五万人马去哪里了呢?”
“这些人马总不能在徐州睡大觉吧?”
“咱们反过来想想,若是明军十万大军,这会驻防在睢州,曹州一线,张网以待,开封五万援军即便倾巢来援,也定然难以打破封锁。”
杜尔德这番补充推断一出,众将无不是悚然心惊。
“贝勒爷,卑职错了,请您下令,卑职愿为前锋,对宁陵发起进攻,只要我们重新夺回宁陵,就可打通考城,杞县的撤退通道。”
图赖在认识到情况的变化后,果断的请缨道。
“无论是突围,还是打通开封通道,睢阳不能拱手让与南明贼子,不知那位将军愿意留下守城,拖住明军步伐。”
博洛没有立即答应图赖的请战,而是目光期待的看向了帐下众将。
“想必大家都知道留守就意味着牺牲,但为了大局,本贝勒还是希望有人能够留下来,并且我会会留下一万人马,协助留守睢阳。”
“留下虽然固然风险巨大,生死难料,但本贝勒承诺,无论生死,都为他请封爵位,表彰子孙后代承袭。”
“当然,只要本贝勒率军突围出去,也定然会集合人马杀回来。”
帐下一众将领,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大家都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衡量。
很显然留守是九死一生的结局,是人都不想死。
博洛也没有逼迫大家立即表态,而是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容许大家考虑。
“贝勒爷,卑职承蒙先帝赏识,以降将身份,备受荣宠,无以为报,如今更是垂暮之年,若能够为国效死,这是卑职的荣幸。”
经过慎重考虑,已经年近六十岁的张存仁,率先站了起来,拱手接下了留守重任。
张存仁本是明末宁远副将,于崇祯初年跟随祖大寿投降皇台极,并获得重用。
现任汉军镶蓝旗都统,其弟弟张存义,以及两个儿子,两个侄子,现在都在军中任职。
其妹夫王世忠,本是海西女真人,崇祯年间便是大明总兵,并与左良玉相交甚厚。
其女婿就是左梦庚,当年左梦庚投降满清,王世忠的招降书信,也是起到不小作用。
可以说,张存仁家族,现在在满清朝廷,虽然与满洲八旗贵族没法比,但在汉军八旗之中,却是地位崇高。
要知道历史上的1646年,张存仁已经出任浙江总督,之后又兼任闽浙两省总督,以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两省军政事务。
之后更是以兵部尚书致仕,其家族爵位一直世袭到满清灭亡,可见张家的鼎盛。
“张都统不愧为我大清股肱之臣,本贝勒当众起誓,此番留守之功,必保你张家世代香火不绝。”
博洛有些感动的看着张存仁再次说出了承诺。
“贝勒爷,张都统一人留守,想要兼顾全城,恐有困难,卑职不才,愿意留下来充当副将。”
紧跟着张学圣也站了起来,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虽然张学圣现在也是汉军镶蓝旗副都统,但经历和人生履历,比起张存仁却是相差甚远。
经过一番思考衡量的他,决定留下来一搏,万一能够活下来,总比熬资历强。
富贵险中求,这是张学圣的慎重考虑后做出的决定。
“如此甚好,那就这么定了。”博洛也是欣然点头,当即沉声道。
“众将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