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玉真的回来了。
然而,却不让任何人碰他,包括君皓。
回来的宜玉,梨花带雨得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没有任何人能敲开他的门。
里面的哭声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停息下来。
“宜玉,可有人伤害你?我去把他们,把他们……碎尸万段!”一直守在外面的君皓,咬牙切齿。
“没事,七皇子,宜玉想洗个澡。”里面的声音,似苦累了,没了半分力气。
“好,我这就去准备。”
很快,一桶温水已经准备好。
宜玉因为一直是一个花旦,心性早已多少有些像女孩子。甚至连心目中唯一爱慕的人,都是君皓。但是他知道,这辈子都不能说出去,只能让这个秘密烂在自己的骨子里。
宜玉滑落了衣衫,如白雪的肌肤上,满是红痕。那是昨晚地狱一般的经历留下的。伤痕可以消除,但是灵魂的创伤已是再也无法修复。
那些人为何如此对他,他明明是个男儿身,那些人,那些人……
泪水无声滑落下来,竟如女子般凄美。
红颜似祸水。他不该有这如红颜般的美貌。
宜玉在水中泡了半个时辰,原本温热泛气的水,早已凉意四起。宜玉也在桶中瑟瑟发抖,然而,他依旧不愿意出去。
直到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才终于微唇轻启。出了浴盆来,换好了一身衣裳。又来到妆镜前,细细描绘,那样慢,那样慢,似要画出最美的自己。
一直守在门外的君皓,听到门声轻开,心中一动,回过头来,见一身戏装打扮的宜玉,面带微笑,向君皓鞠了一躬,如春花初开。只是那眉眼,像是被抽空了,再也不见以前的饱满多情。
宜玉,这一生,恐怕再也无法入戏。
但是,他却还是要唱着最后一出戏。
“七皇子,可还愿意听宜玉唱戏?”宜玉轻问道,为他唱过那么多台戏,皆是花好月圆,因为他说,他不忍他在戏台上唱那泪眼婆娑、肝肠寸断。
“好。”
二人往那戏台而去。前面的君旷,这几日装束未改,发髻未梳,几夜未睡,早已面露疲惫,却因宜玉的归来,将那些憔悴一扫而空。
后面的宜玉,彩妆初上,脚步轻迈,眉目轻抬,看着君皓的背影。这个人给了他莫大的庇佑,让他这些年来养尊处优,似大家大户之人。更是对他关怀备至,盛感其恩。可惜,他除了为他唱戏,便再也做不了什么。
昨晚的遭遇,若君皓知晓,恐怕会掀起不小波澜。宜玉不愿再因为自己拖累君皓,决定所有苦难都自己担着,不以实相告。
这大概是他能为君皓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到了戏台,宜玉拦住君皓去喊其他伶人。
“七皇子,宜玉今日想唱《往生赴》,七皇子与宜玉对戏可好?”宜玉道。以前君皓听戏听至酣处,也会亲自上来与宜玉对戏。二人对目而视,竟比宜玉的原搭子还要合适,让人入戏三分。
《往生赴》是一段生离死别的戏,讲得是美人不愿连累将军,而服毒自尽的故事。
没有伴乐,没有观众,二人便只是像简单的排练走场,连唱腔都只是出声不出韵。然而到了宜玉饰的美人,要自尽的前段,宜玉突然如正式出演般,神韵俱到。
唱着唱着,宜玉的嘴角却突然溢出黑色的血来。一句一句,再也支撑不下去,如落叶般飘零而逝。
“宜玉,宜玉!”君皓及时扶住弱小的身子,揽入自己的怀中。
“七皇子,对不起,宜玉承受不了。只能用了这种方式。辜负了你的厚爱。此生无以为报,只求来生……”
“你为何,你这是为何……”君皓已经感觉到不对了,从一开始就注意着宜玉的行为,并未发现哪儿不对劲。
其实,宜玉在厨房间前,便已经含下了毒药。
君皓一直都努力保护着他,只求他给自己唱一辈子便好。以他皇子的身份,无人可以责难。却不想不知何时,君旷居然对宜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让君皓跟君旷每次见面,都火药味十足。
想不到,最后还是被君旷所害。
君旷……君皓在心中咬牙切齿。
“七皇子,宜玉此生能相遇七皇子,得君厚爱,此生无憾。”宜玉已是气息微弱,却面带微笑,能死在他最重要的人的怀中,这样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不够,不够,为何不与我享尽荣华富贵,为何不与我携手老去?”君皓只恨君旷不在面前,他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帮我谢谢非姐姐,若不是她,恐怕宜玉早就不在了。”宜玉的手,轻轻抬起,立刻被君皓收入了手掌心。
二人恐怕心中都有千言万语想表达,但却换做无言而对。那种畸形的情感,让二人痛苦不堪,却有舍弃不了。
“宜玉,我……我,就算以我命换你命,我也心甘情愿。可是,你为何,要丢下了我。”君皓泪水早已一滴一滴,滴落在宜玉的脸上。滚烫,却拦不住宜玉的身体变冷。
宜玉笑着摇了摇头,“此生作罢。七皇子恩情无以为报,往生愿作女儿身,与君不负……”
怀中的人,眉目已毕,呼吸渐止。
“好。”
这段连他们都不敢表露的情,在彼此的压抑中,终于体面走到了最后,却是天人相隔的代价。
君皓将怀中的抱了很久很久,直到下人们发现异常,纷纷围了过来,却依旧分不开他们。
当夜,天牢。
君旷在牢房中,依旧将君曜破口大骂,从他被关进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骂君曜,骂他忤逆先皇,骂他篡改圣旨。
骂了一天一夜,本无人管他,他也嫌累,却无事可做。却突然出现两个穿着兵士盔甲的人,打开了牢门,将他压了出去。
“你们是谁,呵,君曜来看我了么?放开,放开,我才不要见他。要杀要剐,随便!”君旷大声嚷嚷着。
兵士根本不理他,将他径直待到了行刑逼供的密室。
密室里,只有一个人,却不是君曜。
“君皓?”君旷一怔,想不到是他。
君皓转过身来,面色漆黑如死神,一双眼睛充满了仇恨,似要饮其血食其肉。
“绑起来!”君皓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
“君皓,你这是要对我动死刑?看来,那些人把小戏子招待的很好啊。”君旷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锁链哐啷作响,很快上衣被脱掉的君旷双手双脚绑起,然后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
吊起来后,君皓使了个颜色,两个侍卫便都出去了,关上门守在了门口。
君曜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抽出了架子上,最长的那根鞭子,用了最大的力气,往君皓身上抽过去。
“啊!”带着极大的痛苦的叫喊声。
君旷身上,立刻皮开肉绽,胸口上划出一条斜长的血印子。
接着毫不停留地,一鞭又一鞭。很快,君旷整个胸膛上,再也看不到一块好肉。就连裤子上,也被鞭子抽出了几道裂口,鲜血渗了出来。
君旷惨叫连连,终于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君皓扔下手中的鞭子,厌恶地看着他:“这是替宜玉给你的,还没完呢。”
门被打开,君皓对守在门外的侍卫道:“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许放他下来。”
“是。”二人应道。
只有一个君旷,还不够!君皓眼中的火,更加燃烧难灭。
一个破旧的木屋里,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聚在一起。有的在打盹,有的在吃着烤鸡,有的喝着酒。
他们是这一代的几个恶棍,结拜成了兄弟,整天祸害百姓。昨晚,他们便去干了一件大事,而且得到了不少的赏银。
“大哥,你说我们躲在这里,能被那君皓找到么,我心里总是硌得慌。”一个跟班对一个大佬模样的人道。
“怎么这就怕了,昨天欺凌那白嫩的小戏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退缩?”那老大拍了一下他的头,“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一大早不就把他放了么。说来也是晦气,以为替五皇子办事,能傍上这个靠山,没想到第二天就被造反活捉了。早知道就不接这活了。还好,先付了一半的银子,够老子们花上一阵子了。剩下的,就当是烧给即将做鬼的五皇子了吧。”
“是,是。”那小弟也不敢再说丧气话。
“来,喝酒!”老大说着将小酒罐的酒一仰而尽。想起昨晚的那种感觉,不禁还在回味。想不到玩男人,也有种奇妙的感觉。刚开始还觉得好恶心,过后竟然感觉有点迷恋。这种事情,可不能让小弟们知道,不然做老大的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然而,就在他还在回忆那感觉的时候。门突然被人狠狠踢开,几个兵卒突然闯了进来。还没来得急反应过来,刀枪便密密麻麻架在了他们身上。
几人心中一寒,完了,真的被找到了。
门外,一个阴沉的身影彻底挡住了阳光,这个屋子瞬间阴冷逼人。似再也没有了活人气息。
君皓冷冷看着这些人,他对君旷的下人动用酷刑,轻易就问出了这几个人的下落。他岂能放过这些人。
有人认出了这是君皓,立刻跪下求饶。其他人也纷纷下跪,求饶。
然而,犯下了这种过错,杀一百次都难解君皓心头之恨。
岂是求饶便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