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擦了黑,齐王府的后门停了座不起眼的小轿,灯笼下坠着的蓝穗子风一吹来回的摆着。轿中传来几声细语,随后一只不沾阳春水的手捏起轿帘,轻轻掀起一角走了下来。
女子半挡半遮着脸,去敲紧闭的院门,因得齐王此次触犯了龙颜,以往宾客如云的府上现在却是门庭冷落,故而这几声敲响映着这幽静的小巷,还带了几声空旷的回响。
守院门的奴才被扰了清静,横眉冷对的将门打开,怒斥之话还没有说出,便与这女子对上了眼。他抬了抬手里的灯笼,以确定自己没有看眼花,挺直的腰瞬间便躬了下去,带着几分哆嗦的说道:“姑姑,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不该问的就别问!”画眉瞪了一眼那守门的家奴,因自己来过几次,与这家奴还算是说过几句话的交情,所以再提点了他一眼,那守门的奴才也是个头脑机灵的,眼珠子一转,便落在外面灰扑扑的轿上。
看似已经尽量低调,但那轿子上所镶嵌的宝珠,却抵得上奴才攒了一辈子的积蓄。
“齐王可歇息了?”画眉压低声音冲那家奴问道,家奴连忙摇头,看了看天色,“现在这个时辰,王爷正是身子不爽之时,怎么可能就此歇下,现在还都在屋里头伺候着呢。”画眉皱起的眉微微的舒展开,她从袖间摸出一锭银子塞给那家奴。
“将门关好了,莫让些爱热闹的*溜进来。”“是。”那家奴躬了躬身,将那银子不着痕迹地在手里掂了掂,随后塞到了腰间,便站在一旁候着,画眉见他识趣儿,扭过身冲那轿边儿走去,贴着轿帘轻声地低语了几分,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
家奴忍不住好奇,提着眼睛看去,却正好撞上画眉一眼望来的冷冽,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做出这不符合规矩的事,只是余光落在那轿子上,只见一双手从轿中伸了出来,缓缓地放在画眉的掌心中。
家奴心中一阵嘀咕,在来人下了轿朝里走来时,这才飞速地抬了抬眼,正对上一双朝他投来不悦的视线,瞬间心变猛的一怔,暗道不得了,引路的腿拔得飞快,这下是一点儿也不敢看了。
“先生。”齐王嘶哑的嗓子,语句之中皆是哀求,他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完全不为自己叙述而动的那一张脸,只觉的委屈万分,虽然说自己的确坏了计划,做错了事,但是这先生不理不睬,也让人心中过意不去。
“先生就莫要跟本王计较,本王日后定是牢记先生的嘱咐。”“那前些日子说的事儿,你可办成了?”贺旭抬起眼看向齐王,瞧他半卧在床边,那一副虚弱的样子,冷冷的盯着。
“本王已经传了信儿去宫中,至于母后会不会来,本王这就不知道了,只是劳烦先生跑这么一趟,这齐王府现在成了众人所避讳的地方,想曾经,谁人不想得到我的一句美言,而现在……”
齐王一想到这儿,便狠狠的一掌劈在床头,掌心硌出一道红痕,扯着身上的伤口,唏嘘了一声,“所以先生您可一定要帮我!”他伸出手尽量的向贺旭够去,贺旭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衣服,正好避过他向自己所拢过的双手。
这一下没够到,齐王略有些尴尬,他抬起手摸住自己的鼻尖,喃喃地说道:“你可不能不管我,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本王荣,你变荣,本王损你便损。”齐王阴晴不定,上一秒还是笑着祈求,下一秒便瞬间阴蛰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缠着贺旭。
“齐王莫慌。”贺旭抬起眉眼,冲齐王安抚地说道:“此事焉知祸福,有可能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不一定,只不过这出手的人不能是您,而是……”“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婢女怯露而低沉的声音隔着门缝轻唤道个:“王爷,府里有客到了。”
“什么人?”齐王与贺旭对视一下,不悦的冲外面问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齐王府不见客!”“是管家让过来禀报王爷,他亲自过去接了。”
“管家亲自过去接了?”齐王半坐直了身子看向贺旭。贺旭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动,下一刻门轻轻的开出一条缝,一个身影从外面侧身进来,绿衣冲贺旭点了点头,随后默不作声地上前推着轮椅向屏风之后走去。
齐王瞧着他的动作,又冲外面提着嗓子说道:“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还不快点叫她过来,什么人?大半夜来我齐王府!”“看来这精神劲儿是起来了。”人未到身声先扬起,齐王乍一下听见这耳熟的声音,先是一愣,眨巴眨巴眼睛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下一秒便看到来人掀起宝蓝色的袍子,露出一脚,随着抬腿进了屋,这才不敢置信的唤道:“母后!”说完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太后两三步上前心疼的唤道:“哎呦!哀家的心头肉,可别动了,瞧瞧这张脸……”说完脚步匆匆的落座在齐王的床边,眼睛细细的打量着齐王的面色。
伸出手划过他的眉眼,带着愧疚的说道:“都怪哀家这些天想着念着,却偏偏没有寻到好时机出来见你。”“母后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齐王看了一眼画眉,又向外面看去,管家得到讯息,转身出了门,将门严丝合缝的闭上。
“哀家实在想你想得紧,所以才这般模样过来,”太后将手里的佛珠握的吱吱响,脸上带着愠怒,“那病秧子真是好手段,让我儿受了这般罪!”
齐王似怒似哀,将脸低着,故作虚弱的说道:“这有什么办法呢?他是皇上,我终究只不过是一个闲散的王爷,母后你也莫要追究了。到时皇上醒了,与您之间断了这母子的情分……”
“哀家与他哪里有什么情分。”太后见门合着,视线落在齐王的身上,索性也不遮着了,阴狠着眼神,冲他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是吗?说到底,他不过是占了先机,比你早出生些日子,如果皇上不曾立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