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妇人的身边，还领着一个三四岁的顽童，正憨憨地啃着指头上的灰。
看这模样，可不是贾政的妾室赵姨娘，和另一位庶子贾环么？
三十岁上下的模样，虽算不得绝美，却也是风姿绰约，带几分勾人神色，贾政这人看似顽固，可不也经常偏疼这个女人么？
他贾琰的身份原该跟贾环是一样的，可贾环有娘，又自小养在府里，显然，真要比起来，他贾琰是低人一头的。
果然，那赵姨娘三言两语，便挑拨了贾政的心思。
贾政见他这样，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看你这幅德行！拿着个风筝到处乱撞，还浑说是学医去！”
贾琰自知不好，忙解释道：“父亲莫急，我真的是要去太医院，这风筝也是师父要求买的，哦，说是要叫我认识燕子的五脏六腑，由此及彼，来日也好学习人体的脏腑。”
贾政并不懂医，听他说的古怪，样子确认真，难免动摇几分。
贾琰刚松了口气，却听那赵姨娘又道：“鸟和人的脏腑能一样？莫不是信口胡说的吧！依我看，想出府玩儿去才是真呢！”
贾琰听她这话，不由得厌烦。
心中暗骂：这婆娘真是没事找事，那《红楼》中记载多少事故，可不都是这赵姨娘背后使坏么？
可现在，贾琰却不欲与她对谈。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关键还是让贾政相信自己，早点离了往宫里去才是正经。
因又耐着性子一面用手比量，一面解释：“姨娘有所不知，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燕子也是一样的，您瞧，这儿是心，这儿是肝，这儿是肺，肺里还有气囊。师父还说，鸟儿之所以能飞翔天气毫不费力，就是因为这气囊的缘故，能帮助鸟儿喘气更加顺畅。”
听他说的认真，又是些以往从未听过的话，贾政也跟着点了点头。
“这话倒不像是现编的，既是如此，就快去吧，莫要让师父等着。”
“哎，老爷……”
“是，儿子告辞！”
见赵姨娘还想再说几句，贾琰却懒得给他机会，只连忙行了礼，往外头去。
自然不是现编的！
贾琰冷哼一声，看了眼手中张开双翅的燕子，轻笑。
想不到，初中学的基础生物知识，还能在这时候排上一点儿用场。
……
进了宫门，贾琰也不往太医院去，而是拿着风筝径直往庆隆殿走。
先把这事儿办好吧，反正去了太医院，师父也会让自己送风筝去的。
这样想着，贾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然而，也不知是出门忘了看黄历，还是旁的什么缘故，贾琰只觉得今日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
行一处莲花池旁，便见一个脸生的小太监追上前来。
“可是贾琰贾公子？”
贾琰看那太监两眼，茫然点了点头。
“我们主子有请，请贾公子去一趟。”
“你们主子是……”
贾琰看了看手里的风筝，又见此地距离庆隆殿并不算远，便向如何找个由头，去把风筝送了，再见这小太监的主子。
熟料，那小太监的话一出口，却容不得贾琰拒绝半分。
“贾公子去了就知道了，我们主子就在那边等你。”
顺着小太监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莲花池当中的亭子上，正站着一个男人。
因距离有些远，一时看不清对方是谁。
不过此地与那亭子的距离，可比距庆隆殿近多了。
贾琰方点了点头：“好吧。”
遂随着那小太监往莲花池心亭子中走去。
那人一袭月蓝色常服，贵气非凡，晶润玉带拦腰一束，更气质非凡。
贾琰走近，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当今皇帝萧云起却又是谁？
想起昨日皇帝震怒的模样，贾琰便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社会里，皇帝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九五之尊与天同齐。
因忙俯身请安：“草民贾琰，叩见皇上。”
今日的皇帝，却是一改昨日那番威严，只低头看着贾琰，露出几分笑意。
“不必多礼，平身吧。”
贾琰听他态度尚可，方稍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又问：“呃，不知皇上召见草民，所为何事。”
萧云起并不直面答他，只打量着他手中的风筝，反问：“你这是往哪儿去？”
贾琰想也不想，只如实回答：“回皇上，草民往庆隆殿去，太上皇托草民买的风筝。”
太上皇是皇帝的亲爹。
贾琰只想：我去探望你爹，你总不会太与我为难吧？
熟料，那萧云起听了这话，面色竟是变了一变，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微笑竟也隐去几分。
“唔，原来是去庆隆殿啊，是陈瑞言让你去的？”
贾琰一愣，已然察觉到些许皇帝的异样，却有些想不透这当中的缘故。
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骤然闪过一幅画面——太上皇颤抖着手，将那药膳方子丢入火炉烧掉的画面。
贾琰的直觉告诉自己，对于眼前这位皇帝，似乎不能将所有事都和盘托出。
因道：“回皇上，师父新收我做学徒，想试试我的能力，便派我去庆隆殿诊平安脉。”
“这样啊，那你诊的结果如何？”
贾琰只挠了挠头，扬起那张稚嫩的面庞：“草民新人入门，医术实在不精，看不出个所以然，回去还被师父骂了一顿呢。”
不知为何，萧云起听了这话，面上的神色竟有松快了几分。
“这也难怪，太上皇的病情况特殊，宫中最老成的太医都诊断不明，你一个孩子能诊出什么？你师父也太严厉了些。”
贾琰忙低头道：“皇上宅心仁厚，向着草民了。”
虽然这么说，贾琰已经隐隐察觉出，眼前这位皇帝，跟庆隆殿那位太上皇的关系，似乎并不是特别融洽。
想也知道，庆隆殿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若不是皇帝授意，哪有人敢对太上皇如此不尊？
还有什么地方不对……
一时却想不出来。
贾琰低着头，不敢多看皇帝的神色，也不敢让皇帝察觉出自己神态的变化。
静默片刻，那萧云起方开口道：“行了，别让太上皇久等，去把风筝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