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平川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孙子说的是谁。
他摇了摇头，皱眉道：“ 第四退休干部家属院，我倒是认识两个瘸子，第四轧钢厂的瘸子，我不认识。”
“我就知道，那个死瘸子，是沈诚那个杂碎找来糊弄老子的！”郑波涛愤然道。
“啥意思？”郑平川没什么好气道：“说话就说明白，别整的没头没尾的。”
郑波涛收敛怒气，解释道：“下午我去找沈诚那个杂碎算账，有个死瘸子，穿的跟个乞丐似的，说是跟您认识，还把您好一顿骂。”
“还有这事儿？”郑平川眉毛一挑，问道：“那你是怎么做的？”
郑波涛立即回道：“我当然不可能容忍死瘸子骂您啊，我上去就是一拳，把他两颗门牙给打掉了，然后又是一脚，给他踹到地上了。”
“要不是后来好多人都出来，我非把那死瘸子的那条好腿也给打瘸！”
郑平川若有所思。
那个瘸子，不会真认识他吧？
但想到瘸子只是住在轧钢厂的家属院，他顿时放下心来。
跟他年纪差不多的人，凡是有点能耐的，不可能住在那种地方。
就算是真认识他，那也无所谓。
郑勇住的是高级病房。
旁边有陪护的床，沙发、茶几、电视、厨房、厕所，甚至比一般家庭住的房子还要更好。
郑平川也不打算回去了，索性就躺到陪护床上睡觉。
第二天一早。
一厚摞的报纸，送到他的面前。
这是几十年来的习惯。
用郑平川的话来说，报纸这种东西。
外行看热闹，内行却能看出门道。
通过一篇篇文章，可以分析当前的形势，甚至推断出各行各业，大致的发展方向。
几年前进军地产行业，也是他先判断出局势。
然后才去打听消息，最终顺利抢先吃到了螃蟹。
报纸按照各报社的影响力，已经排好了顺序。
看完官方报纸后。
郑平川抿了一口浓茶，一副指点江山的语气道：“今年龙泉市还是要走招商引资的路线……”
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郑平川冲病床上的郑勇问道：“前段时间，你不是请了一批港商过来吗？跟他们把关系建立起来没有？”
“呃……”郑勇支支吾吾道：“应该算是……建立起来了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算是？”
“那些港商，一个个傲气的人，好像高咱们一等一样。”郑勇闷声回道：“我气不过，就说了几句难听的。”
“愚蠢！”郑平川没什么好气道：“你要是能跟那些港商搞好关系，你就是招商引资的功臣，以后不经商了，想要走仕途，这份成绩就是敲门砖……”
郑勇也不说话，对于老爹的训斥，如以往一般。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在他看来，郑平川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利益这种东西，分为两种。
一种是可以得到的，另一种是得不到的。
郑勇只关注可以得到的，得不到的，也懒得操那份闲心。
至于说得罪了港商。
得罪就得罪了。
反正他也没指望能达成什么合作。
郑平川继续阅览报纸上的文章，只捡重要的看。
关于打架斗殴，鸡毛蒜皮的八卦新闻，他直接选择跳过。
但很快，一篇文章的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抗战老兵大年初一惨遭毒打，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以往，他肯定是不看这类文章的。
可无奈，标题起的太吸引人，他不由自主看了下去。
看到一半，他已经气的忍不住拍了桌子。
“他奶奶个熊的！这帮年轻人，真他妈一帮混账！一点教养没有！”郑平川破口大骂道：“往上数三代，指定有卖国贼！”
下一刻，穿插在文章中间部分的照片出现。
郑平川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呆立在原地。
照片中，一个青年做出抬腿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堪称穷凶极恶。
而在青年的对面，一个拄拐的老人，正朝后仰倒。
从照片来看，显然是青年踹倒了拄拐老人。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抬腿的那个青年，居然是……
郑平川怀疑自己眼花了，把报纸丢到郑勇身上。
“你看看，照片上的人是谁？”
“我上哪知道是谁啊？”郑勇一边拿起报纸，一边说道。
下一刻，他猛地坐起身来，瞪大眼睛道：“这个混账玩意儿，一眼没搂住，怎么又他娘的上报纸了？”
“你确定是波涛？”
“能不确定吗？您看这衣服，不就跟他一模一样吗？”
父子俩面面相觑，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之前的舆论站，已经给他们心理留下一些阴影。
此刻，再次见到郑波涛上报纸。
而且还是殴打抗战英雄。
这让他们同时意识到。
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肯定比之前马春生那件事还要更难处理。
“我想起来了，那小子昨天不是说踹了个瘸子嘛，这照片上的老头就拄着拐。”郑勇说道。
郑平川没说话，拿起报纸，继续往下看。
当看清楚拐二爷的面孔之后，郑平川身躯一颤，如遭雷击。
虽然很多年过去，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张脸。
“徐二龙……”
随着这个名字出口。
脑海里尘封多年的记忆松动起来。
……
枪炮声不绝于耳。
战场上空被硝烟笼罩，遮天蔽日。
耳中嗡嗡作响，不凑到耳朵旁边喊，根本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徐连长，敌人火力太猛了，我们顶不住了！”
“顶不住也他娘的给老子顶，上面下的是死命令，我们后面三十里就是根据地，哪怕是拼光整个连，也要掩护首长转移！”
“可，可……”
“再他妈废话，到处动摇军心，老子他妈一枪崩了你！”
回忆到次，郑平川一个激灵。
他摸了摸脑门上的汗水，一屁股瘫坐在陪护床上。
那场战役，最后整个连只剩下五分之一。
徐二龙原本可以凭借这次战功，升任副团长。
可因为郑平川事后一纸报告递上去，徐二龙不升反降，甚至还背了个大处分。
再之后，郑平川调离前线。
到现在半辈子过去了，再也没见过徐二龙。
“勇子，你的好儿子，这次闯了大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