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扬眉吐气报仇恨 四面围攻歼顽敌
杨弃2023-06-28 10:506,804

  此时,胡兵如惊弓之鸟,惶恐万状,杂乱地麇集成黑压压一大片。阿骨尝坐在一匹“咴咴”直叫的卷毛赤兔马上,密切地注视着河滩上的战斗。虽然四面愤怒的喊杀声,让他吓得不轻。但阿骨尝更相信,他们杀宋官军一路长驱直入,峒丁敢与他的得胜之师争锋?

  渐渐地,喊杀声停歇了,到处是没有熄灭的残火,麻老虎怎么不来报讯?难道他投靠瑶人了?阿骨尝深感不妙,恨自己没有早早除了麻老虎。面对死寂而黑暗的四野,他突然茫然了,自己该怎么办?他忙命人向四周放箭,竟没半点回音,顿时大喜,“难道峒丁撤了?”对,瑶蛮迁徙在急,不可能久耗下去,肯定溜了。阿骨尝一番思索后,命令胡兵原地警戒,细细观察四周动静,打算明了情况后再出击。

  这时,在三江口内,一阵马蹄声来到河滩上。盘勇回身一望,父亲与张庆打马涉过河水,立在面前。

  盘和怒目圆瞪,脸色铁青,白发倒竖,牙齿咬破的下唇上,鲜血沿着雪白的胡须流下,在劲吹的山风中,一滴滴飘落。他死死盯着河滩上的胡兵,咬着牙,手一指,对盘勇字字千钧地说:“被麻老虎抓押的无辜瑶汉百姓二十多人,都已被阿骨尝杀了,我们要为瑶汉兄弟报仇。在黑夜里,胡兵发挥不出优势,正好组织瑶兵,以攻为守消灭他们。若是他们回过神,全力冲击三江口,咬住迁徙船队就麻烦了。”

  盘勇昂首挺胸奔向河滩,向埋伏在胡兵四周的各头领传令:“抓紧攻击胡兵,为被杀的瑶汉兄弟报仇,保护好迁徙船队。”

  离胡兵最近的神佑得令,张开风云袋,只见团团黑烟腾起,一个大包裹旋即从踏板上飞起。

  “轰隆!”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在河滩的胡兵上空,一个火球飞来,把一团巨大的白烟搅起,顿时狂风呼啸,沙石乱飞,铺天盖地罩住了胡兵。

  “咳咳!”“哎哟!”漫天飞扬的石灰,把胡兵呛得喘不过气,个个泪水直流,睁不开眼了。

  阿骨尝不停地咳着喘着,紧闭着辛辣的眼皮,“唰”地挚刀在手,向平坦的北面黑暗里一挥。一个小头领带领一百五十来个胡兵,大喊了一声“冲啊!”兵勇们争先恐后向北面逃命而去。

  埋伏在胡兵营帐北面的观生,先时听着前面河滩上的厮杀声,不停地摩拳擦掌,后见喊杀声熄灭了,沮丧地从怀里掏出一小袋干麂肉,和两个瑶兵伍长,你一砣,我一砣,吃着混时光。接到盘勇的命令,他浑身来了劲,高兴地说了声“有活干了。”朝两个伍长各踢了一脚,大声命令“快回战位,痛击胡兵。”一把摔下手中的小布袋,双手一遍又一遍卷着衣袖,在埋伏阵地上巡查了一遍,双眼紧盯着胡兵的方向,生怕有丝毫闪失。

  突然,一片马蹿声从前方传来,他抬头一望,高兴地装出的三声野鸭叫,大家立即手持器械准备着。

  瑶兵四人一座硬弩,两人脚踩机关放箭,两人上箭。每座弩机还配有两个手拽强弓的瑶兵。这些弩,每次可发射四支三尺长的竹箭。这些箭,都是用龙窖山上好楠竹削的,直径有半寸左右,在火中煨烧过,箭体特别硬朗,箭头上都涂有荞壳蚪等蛇毒,不说是贯穿身体,就是扎破一点皮,中箭的人也会见血封喉而死。过去和宋官军打仗,旺叔严令禁用此种毒箭。观生的瑶兵准备了许多这种箭,一直存放着,现在派上用场了。二十付硬弩一字排开,迎着胡兵的方向摆着,眼看胡人骑兵狼奔豕突冲过来了。

  观生衣袖卷起又放下再卷,直挺挺站着,怒目圆瞪,紧盯前方。打马冲来的胡人骑兵仅离六七丈远了。他狠狠地把衣袖几捋几捋,大手往前一指,猛喊了一声:“打!狠狠地打,送这些胡兵见阎王去。”

  一批批弩箭密集地离弦而去,冲在前面的骑兵,一个个像布袋一样滚落马下,惨叫都来不及,就死于非命。后面逃命心切的胡兵,哪里勒得住马,在箭雨中又倒下一大批。眼看最后十数个骑手转身往回跑,四十把强弓一道举了起来。

  观生赶紧一伸手,将两个脚踩硬弩的瑶兵一手提一个,往旁边一丢,疯狂地卷起衣袖。上箭的瑶兵知道关目要过瘾了,连忙装上了四支箭。观生对着几个回跑的胡兵背影,调了调弩机,一脚踩下去。三个背影应声落马。观生摸着下巴格格大笑,豪气十足地大喊:“也让你们尝尝老子的工夫!”又习惯地忙着卷起袖子来。

  听到北面阵阵惨烈的哀嚎声,阿骨尝吓傻了眼,忙乱地又指挥骑手们向东面河边冲去。

  埋伏在河边的神佑立即向瑶兵们下达了战斗命令。胡兵一靠近,神佑大喝了一声“杀贼!”一伙鱼杈兵,从潜伏的河边猛然站起身,手中的小鱼杈,急风暴雨般飞出去了,密集地落在胡兵队伍里,人马立时倒下一大片,少数残余胡兵,败退回到原地。

  阿骨尝带领仅剩的五百多胡兵,又大喊大叫疯狂冲向三江口方向来了。

  “快,把老子的重礼送上!”突然,婆养的声音似乎在包伍长头顶炸响。迁徙瑶船还在经过,此时不上阵,更待何时?“对!怎能给婆养关目丢脸?”他猛地立起,撕掉上衣,反手一摔,像一头被囚的猛虎,擅自带领手下身负大大小小皮囊的瑶兵,赤膊窜出了三江口边的潜伏地。

  包伍长把一个大野猪皮囊的火绳点燃,用一根套绳缠了八九圈,往空中一抛,捏着绳头猛力一拉。皮囊像甩出的大陀螺升在高空,飞向胡兵头顶。

  “轰隆”一声巨响,煞似半空掉下一个火霹雳,焰料四溅,火球乱飞,在胡兵头顶,震天价炸响了。冲锋的胡兵随即哀声遍地,生存的抱头鼠窜,四散逃命。

  包伍长手一挥,又是一片陀螺般乱旋的大小包,从空中飞过,一阵大大小小的“轰隆”声,落在胡兵队里炸响。随着黑烟乱翻,烈焰冲天,尘土飞扬,可怜百十个胡兵,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魂魄就随着烟火上了天。

  原来,婆养生性嘴馋,新年后的数月里,每天轮流派出关隘两个瑶兵,到山林射兽练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天天有斩获。婆养命令瑶兵们,把关隘造了几个月的火药,有的装在麂皮囊里,有的装在野猪皮囊里,有的装在狼皮囊里,有的塞进兔皮、鼠皮、鸟皮囊里,积攒了大大小小六七十个皮囊。这次出发前,他命令瑶兵悉数带上,终于在包伍长手里派上用场,全部送给了胡兵。包伍长大喜,带领瑶兵兴奋地杀上了河滩。

  姜良兴眼望被炸散的胡兵,杀性又起。他绑好负伤的左手,右手提刀,一马当先,带领一伙黑衣兵,从麻老虎军营处杀过来了,劈头碰上阿骨尝,立即打马赶上,愤怒地挡在了前面。阿骨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高兴得大叫:“感谢巡检来助我。”

  姜良兴眼露凶光,却是平静地说:“阿骨尝,你不用感谢了。今天,老子助的是瑶人。”

  “你……你?”阿骨尝惊得说不出话来。

  “对,我告诉你,我反水了。我再不做你们的走狗了,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送你去阎罗殿!”姜良兴说完,举起手中刀,向阿骨尝砍去。阿骨尝忙拔出钢锏,两骑搅成一团,刀锏“乒乒乓乓”,杀得火花四溅。阿骨尝数次挨打,早已心慌意乱,但他看见姜良兴左手不灵便,立即来了劲,一心想杀了姜良兴,摆脱纠缠,尽快脱身逃走。他挥着钢锏左挡右打,下挑上劈,步步紧逼,招招凶猛。

  姜良兴毕竟有伤在身,渐感体力不支,眼前金花直冒,刀法凌乱了。阿骨尝抓住时机,向姜良兴一锏打去。姜良兴顿感腰上一阵剧痛,摇晃着栽下马来。

  远处的盘勇借着火光,望见姜良兴落马了。他愤怒地挥动泼风刀,拍马奔阿骨尝杀来。

  阿骨尝毕竟是沙场老将,心狠手辣,武艺超群。他换了一柄点钢枪,大战盘勇。盘勇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一时决出高下。阿骨尝一心想尽快解脱打斗,枪枪尽是夺命,一招银蛇奔心,疾如闪电,向盘勇袭来。盘勇立了个老树展枝,泼风刀缠头裹体。双方斗了十几个回合。阿骨尝瞄着间隙,虚晃一枪,双腿一夹,卷毛赤兔马掉头就跑。

  “哪里逃!”盘勇抡起泼风刀,乘势追上,欲取阿骨尝性命。

  阿骨尝低头蜷伏马背,倒转枪头,专心听着耳后风响,欲施回马枪结束械斗。

  “统领不要追啊!”负伤倒地的姜良兴看出了阿骨尝的诡计,使出全身力气,朝盘勇大叫。

  盘勇连忙勒缰下马,抱起满脸苍白的姜良兴宽慰个不停:“姜大人,我们马上就要胜利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寒露还在盼着与你成亲,我们都在等待喝你们的喜酒啊!”

  浑身是血的姜良兴顽强地睁着双眼,脸面堆上了笑容,心里百感交集。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往,面对屈死的父母姐姐,恨自己不能保家;随主帅投降元,做马贤的帮凶治瑶,恨自己不能安民。是瑶人用真情待他、帮他、爱他,让他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用骨头撑起了一个男子汉的凛然正气。他的灵魂得到了极大安慰。他可以无畏地去见父母姐姐和列祖列宗了。他眼前又浮起了寒露期盼而深爱的目光,浮起了寒露父亲真诚纯朴的眼神。他鼓起最后的力气,对盘勇说:“请统领告诉寒露,我永远爱她。帮我告诉寒露的父亲,我身上不龌龊了,下世再堂堂正正做他的女婿。”姜良兴说完,合上了眼睛,那样安详平静,脸上的微笑,那样轻松而从容。

  盘勇抱起姜良兴,亲自送回了三江口内。他猛力仰起头,双目喷火,声嘶力竭大喊:“为姜大人报仇!”又挥起泼风刀,杀回河滩,来到了铁耙阵前。

  再说阿骨尝与瑶兵统领打了个平手,顿时大喜,峒丁不过如此,信心陡增。他突然改变突围的主意,集合了残兵败将。他刀一挥,歇斯底里大喊,驱兵直杀三江口。他要把正在迁徙的瑶人全灭了。

  杀了麻老虎后,冯禾仔来到了耙齿阵。阿林空守阵地近半个多更次了,正在心焦,见阿骨尝的骑兵冲过来了。他忙令瑶兵乱放了几箭,又令众瑶兵一片混乱地朝后跑。

  “天助我也,原来这里是一伙窝囊废。”冲在前头的胡兵头目大叫,带领部众,不顾一切往前猛冲。

  “扑秃秃!”“扑秃秃!”冲锋的队伍一阵人仰马翻,随即传出一片杀猪般的嚎叫。

  阿骨尝大惊,只见冲在前面的骑兵,平白无故倒下一大片,后面的骑兵勒不住马,又倒在前面骑兵身上。倒下的人不见一个爬起来,除了少数还在悲哀地呻吟,多数人不声不响了。他惊愕地赶上前,往地上一看,只见一排排四五寸长的短刀,立在横木上,闪着寒光。

  顿时,阿骨尝黄须直抖。他骤然挺起点钢枪,一连挑起数把铁耙,摔出老远,胡兵们一齐涌上来,数条枪一道配合挑铁耙,一条通路很快就要打通了。

  盘勇忙令禾仔和阿林,赶紧带领瑶兵密集放箭,但大都被胡兵盾牌挡下。阿骨尝一马当先,后面胡骑滚滚,眼看就要冲过铁耙阵了。

  前面就是三江口,迁徙船队正在通过,守护在江口的包伍长已杀上河滩,正与胡兵纠缠厮杀,此地无有守兵阻截。盘勇陡然冒出一身冷汗。若是阿骨尝冲过了耙齿阵,三江口迁徙船队就暴露在胡兵的刀枪下,手无寸铁的瑶人定会惨遭屠戮!怎么办?

  “拿命来!”正在这节骨眼上,只听得一声大吼,一个瑶兵飞身向阿骨尝迎面扑去,一个持盾瑶兵,紧紧跟随上去了。

  那扑向阿骨尝的瑶兵不是冯禾仔吗?盘勇骤然瞪大了双眼。

  胡骑们忙举起弓,几枝箭向禾仔飞来。持盾瑶兵猛扑上前,遮住了禾仔,自己却身中两箭倒地了。

  禾仔一纵身逼近了阿骨尝,挺起绦巾赤棱棱打去。哪知阿骨尝坐骑一惊,前腿一竖,绦巾正打在马头上。坐骑两眼血一嘣,平地乱转,将阿骨尝抖落马下,点钢枪也脱了手。阿骨尝旋即抽出钢锏,向禾仔打来。

  阿骨尝膀大腰圆个头高,钢锏挥得滴溜溜转,招招逼向敌手。禾仔哪敢有半点松懈?他窥得阿骨尝个大不易转身,一忽儿杀到前,一忽儿避到后。阿骨尝求胜心切,前前后后几个来回,早不耐烦了。

  禾仔逮着一个间隙,正要下手。突然一枝飞箭,“嗅”地扎在右腿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当儿,阿骨尝拦腰一锏扫来。禾仔赶紧一纵身,但伤腿哪里发得猛力?才纵了个半高,右脚被一锏打得稀烂,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阿骨尝迅速逼至近前,举锏正要向禾仔头上打来。

  突然,一把回旋镖从持盾倒地的瑶兵手中扑簌簌飞出,落在阿骨尝脸上,割出一道老长而又深深的伤口,鲜血迸流。

  趁着阿骨尝擦脸的瞬间,禾仔就地抓起一把砂子,奋力向阿骨尝劈面摔去,阿骨尝满眼是砂了。禾仔猛力蹦起,从背后紧紧抱住了阿骨尝的腰,用绦巾将二人缠紧紧在一起,在地上乱滚。

  持盾倒地的瑶兵艰难地一点点爬近二人,从身上掏出两把十字小飞镖,奋力扎进了阿骨尝乱蹬的两条腿中。

  盘勇劈杀了挡住前路的三个胡骑,打马向阿骨尝冲去。春分早已下马,捡起阿骨尝的点钢枪,瞄个正着,一枪扎进了压在禾仔身上的阿骨尝前胸。

  “啊!”阿骨尝一声大叫,双手抓住点钢枪,死死往上顶住。

  盘勇迅疾赶上,紧抓枪柄,使劲往下一捅。阿骨尝又是一声尖叫。

  突然,阿骨尝眼露凶光,双手抓住枪杆,用尽全力,奋力往下一桶。扎进前胸的钢枪,透过他的躯体,又贯穿了禾仔的胸膛。

  盘勇滚下马,抽出点钢枪,一脚踢开阿骨尝,挥刀砍下了他的头。一把抱起禾仔大叫:“禾仔兄弟,兄弟啊!你一定要挺住!”盘勇又望了一眼倒地的持盾瑶兵,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春分双手扶起受伤瑶兵,惊诧得大叫:“啊!秋菊,怎么是你呀?!”

  原来早几天,秋菊知道禾仔断指绝缘,深受感动。昨晚,她做了个梦,在战场上,禾仔被一杆枪刺中,叫她去拔。她吓出一身冷汗醒了。她担心战场上的禾仔失去理智,决心护卫他的平安。船过三江口,她化装成男瑶兵下了船,看见禾仔冲向阿骨尝,就操起盾牌紧跟上去。

  秋菊腰上、胸膛各中一箭。她有气无力叫了盘勇一声哥,问:“禾仔哥不要紧吧?”

  “啊!是公主?是公主来护我啊!”禾仔怎么也没想到,秋菊会在刀枪林立的战场上来助他救他,一股感激骤然涌上心头。他猛力挺身坐起,一股热血“哗”地从胸前伤口迸出老远。禾仔多么想爬近叔菊,却怎么也爬不动了。他从怀里抽出那块浸满鲜血、见证着他感恩、却被秋菊几次拒收的蓝花布,抛向春分:“快给公主包扎伤口。”又大声问秋菊:“公主,我对得住虎仔先辈吗?”

  “对得起!禾仔哥,你一定要活着,与我的书生张庆一道,为瑶人们奋斗啊!瑶人前头,还有很远……很长的……艰辛路……”秋菊手捂胸口,脸色苍白,偏过头,死死盯着禾仔,双唇努力张合,却没有了声音。她抬手伸向衣襟,想掏什么,却无力地滑下来。

  秋菊眼中闪着无限留恋的光芒,把美丽的笑容,留给了哥嫂,留给了禾仔,留给了活着的人们。

  禾仔使出最后力气,又挣扎着坐起来,伤口又哗地喷出一股鲜血。他无比婉惜地大喊道:“公主啊!你真傻。你不值得为我付出生命。张庆副师爷还在等你啊!”他顽强地挺身坐着,目视秋菊,没了呼吸。

  盘勇立时大怒,飞身上马,拔出龙犬头令旗,奋力一挥,大喊命令:“全体出击,彻底消灭胡兵,为死难瑶汉兄弟们报仇!”

  无数牛角号一齐吹响,雄壮的号音,惊天动地!

  “为死难瑶汉兄弟们报仇!”全体瑶兵喊声如雷,从潜伏地呼啸而出,刀枪如林,咆哮如雷,似猛虎,像恶狼,向河滩上残存的胡兵,怒涛般席卷而去……

  盘和腰杆挺得笔直,坐在马上,牙齿紧咬流血的嘴唇,双眼喷火,紧盯着河滩上的厮杀与怒火。听着钢铁的声响终于停息,他一阵激动,流下了高兴却是悲怆的泪水。突然,他眼前一黑,撑腰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垂下来,一头伏在了马背上。

  张庆把昏迷不醒的峒主抱下马,送到船上。

  盘勇命令瑶兵们迅速打扫战场。

  在三江口内的土坑里,满含热泪的张庆,无限悲痛地跪在秋菊面前,轻轻拭去着她脸庞上的战尘,一遍遍唤着秋菊。秋菊仍然那样美丽,一如既往微笑着,像熟睡一样安详平静。当他掰开秋菊的右手时,禁不住眼泪脱眶而出,“这不是少时相识时,我送给她的小玉佛吗?”

  张庆又抬起抖得老高的手,从秋菊微微敞开的前襟里,摸出两个浸透了鲜血的刺绣荷包。只见一个绣着:“庆,生死相守,永不分离。”另个绣着:“禾仔哥,平安幸福。”

  张庆收起属于自己的荷包,仰天长悲,将秋菊的双鬟理顺,整了整她的刺绣头帕和衣裳,吩咐将秋菊葬在冯禾仔旁边。他亲手将另一个荷包,放在禾仔胸口。张庆将两张黄棱纸盖在^_人脸上,陡然像一头野狼,孤傲嶙峋长曝起来:“自兹含悲去,龙窖埋情愫。我化白云来,与君再牵手。”

  神佑一把将疯狂了的张庆抱出了土坑。

  瑶兵们把婆养、水宝、姜良兴、阿栗、脚盆、梦生和死去的四百多个瑶兵以及三十多个黑衣兵兄弟,又把奉仔和鸦雀的尸体摆进去,将壮士们终生视为生命的刀枪器械,整齐地摆在身边。大家拜请他们,守着龙窖山,守着莫瑶幸福的往曰和不屈不挠的故事,守着先祖不死的灵魂……

  众人在英勇无畏的战死者坟前,摆列了金银纸钱、猪羊和龙窖山陈酿,磕过头,焚了香,沉痛地祭拜后,一齐来到了河滩上。

  大家望着高高龙窖山的黛色山影,骤然沉默了。这瑶人生活了近千年的故乡啊,苦难、奋斗、拼博、血与火的风云际会;拍打舞、长鼓舞、银饰、歌与花的龙腾虎跃……一齐在心里翻江倒海。

  众人不由自主地“扑通扑通”跪下了,双手抱头,死死抵在地上,暗暗啜泣不止。

  盘勇想起英勇奋斗的祖祖辈辈,挺起脊梁,扛起无数风风雨雨;想起足智多谋、一生像黄牛一样,为瑶人含辛茹苦、默默离世的旺叔;想起温存勇敢而又大义凛然的妹妹秋菊;想起禾仔和众多生龙活虎的瑶兵……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他疯狂叫喊着:“我的龙窖山!”“我的先祖!”“我的旺叔!”“我的妹妹!”“我死去的瑶兵兄弟们啊!”双手捶地,放声大嚎。

  此时,瑶兵们方才明白,旺叔已经离开了人世。大家再也见不到他那装着无限智慧、闪着胜利光芒的大额头了;再也见不到他那两汪深潭似的、闪着祥光的眼睛了;再也听不到他那从不动怒、平和而暖心的话语了……众人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我的旺叔!”“我长眠先祖的龙窖山啊!”头在地上磕得咚咚直响,痛心疾首,长号不起!

  突然,山风大起,飞沙走石,云翻雾滚,林涛一片呜咽……

  悲凉而哀怨的夜鸾声,在龙窖山四处响起;失去了千载邻居的百鸟,满山悲鸣……

  一轮明月挤出乌云,洒着苍茫的白光,凄凉地送别她的子孙……

继续阅读:第七十九回 漂洋过海飞远天 血火涅槃金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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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家峒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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