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欢说见过那肯定就是见过,事关重大,她不会骗他,更何况,这其中本就存在某些心怀不轨的人。
眼见一天又要过完了,楚怀远带着傅如欢回到府中,两人分别前,傅如欢主动拉住他袖袍。
“王爷。”小丫头软糯糯的嗓音,令人心软。
“何事?”楚怀远低声问。
“我……之前那场大雨之后,我就变虚弱了,等我这两天恢复了,就可以帮你求雨了。”小丫头期期艾艾地讲。
楚怀远莞尔,“那我代玉北关的灾民,先谢谢你了。”
傅如欢呆了呆。
因为楚怀远平时都是以本王自称,这是头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我。
两个人的距离,仿佛也一下子近了不少。
“不,不客气,”傅如欢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楚怀远伸出大掌,轻轻摸摸她的脑袋,示意她回去休息。
三日后,灾民营中竖起一处高台。
这次的高台不同于上次的行刑台,而是祭祀台,建造它的人称呼它为,求雨台。
求雨台下尽是灾民,他们围着求雨台看,指指点点议论。
“这个有什么用,求雨台?太迷信了吧,还不如留着这个人力财力去多挖几口井。”
“确实有些荒唐了。”
“先前圣上建造龙王庙,说是要祭祀龙王,结果到现在依然一滴雨没有下。”
……
徐绍恒没有管这些说闲话的灾民,只派人牢牢看守好求雨台。
他已经知道求雨台是作何用处,心中不禁浮起几分期待。
在信中姜芜曾提起傅如欢求雨,但是他却没有见过真的,这不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傅如欢和楚怀远约好今日在灾民营一带下雨,她身体恢复的很好,应该可以再下一场中雨。
“小姐,这是王爷吩咐您今日要穿的。”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套整整齐齐的祭祀衣裙。
祭祀衣裙由红,黑,白三种颜色组成,还带着很多零碎的配饰,狼牙,铜铃等。
傅如欢还从来没有穿过这种祭祀衣裙,她展开衣裙看了看,觉得还挺好看的。
“小姐快换上吧。”丫鬟催促道。
傅如欢抱着衣裙回房换上,然后站在铜镜前拎着裙摆看,她每走一步都有清亮的铃铛响声。
丫鬟取来不少首饰,红色的穗子和银发箍,还有精细的银手链和铃铛小脚链,一个一个给她戴上。
傅如欢很少一下子带这么多琐碎首饰,有些别扭地甩了甩。
“小姐可真好看。”丫鬟赞美道。
她并没有将傅如欢的头发全部挽起来,只是挽了上半部分,下面一半就这么披散在身后,保留了她少女的纯美。
傅如欢扭扭脖子,在丫鬟的带领下出府上马车前往灾民营。
然鹅,当她看到那求雨台的时候,面色微变。
没办法,先前行刑台的事情令她太过深刻了,尤其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就算被救了,本能的畏惧还是有的。
楚怀远骑马奔来,傅如欢听见动静,一下子回头,正好看到他从马上下来的模样。
威严,利索,潇洒。
“王爷!”她跑过去打招呼,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
“恩。”楚怀远淡淡嗯了一声,眸光从她这一身祭祀衣裙上滑过,耳边尽是她身上细碎铃铛的响声。
“王爷,这身衣裳好漂亮!”傅如欢在他身前转了个圈,好像个在长辈面前炫耀自己新衣裳的小孩子。
“喜欢,就留着吧。”楚怀远目光柔和一瞬,这衣裳本就是给她制的,现在她穿着这么好看,他心中也十分受用。
“谢谢王爷!”傅如欢甜着声音道。
徐绍恒走过来,对楚怀远行了一礼,转而对傅如欢道,“傅九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该上去了。”
傅如欢一脸懵懂。
什么时辰,求雨的时辰吗,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求雨还要挑时辰了?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楚怀远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道,“上去吧。”
傅如欢点点小脑袋,走到通往最高处的台阶上,忽然停下脚步,有些迈不下去了。
“傅九小姐怎么了,怎么停下了?”徐绍恒纳闷道。
他身边的楚怀远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突然上前,对傅如欢伸出自己的大掌。
“不要怕,我带你上去。”
傅如欢眨眨眼,望着伸到自己眼前的大手,慢慢把小手放上去,任由他牵着往上走。
求雨台不同于行刑台,行刑台当时因为是要执行火刑,只是随便用木板简易搭建,反正最后都是要烧成灰烬的下场,这求雨台却是力求安全,每一处台阶都是实打实的建造,若不是时间上来不及,说不定还能在台阶外面加一层栏杆。
傅如欢一瞬间的思想都放空了,抬头望眼前牵着她的这个男人,身姿高大,稳定安然,握着她小手的大掌力道适中,不紧却给人无限安全感。
一眨眼,就到了求雨台上。
楚怀远对她轻声道,“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完成了。”
傅如欢呆呆点头。
楚怀远便转身又从台阶上下去了。
傅如欢看到求雨台下密密麻麻的灾民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干什么。
那么多人,几乎所有的灾民都出来了,围着求雨台形成一个包围圈,都想看看这位站在求雨台上的姑娘,能不能求来雨。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明白为什么楚怀远会精心吩咐人为她制一身祭祀衣裙,为什么会让人建造求雨台。
他在帮自己造势。
凤京那一场雨,虽说是她降得,但没有最基本的证据,谣言传的到处都是,还有人只以为是碰巧罢了,她需要将自己会求雨的名声坐实。
只要她坐实了自己真的能求来雨,在百姓中名望就会增长,皇帝到时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动她了。
他是为她着想的。
傅如欢长时间发呆,已经让求雨台下的灾民议论纷纷。
“她在干什么?怎么一直站着发呆啊?”
“是啊,为什么把一个小姑娘放上去,还是王爷亲自领上去的,难道这小姑娘能求来雨?”
“我看未必,说不定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王爷要拿她祭天呢!”
“真是浪费时间,求不来雨还要费这么大的功夫!”
“动了动了,你看她动了。她坐下了!”
傅如欢盘腿坐在求雨台上。
几分钟后,天空的颜色忽然变了。
晴空万里的天空飘来几朵乌云,笼罩着整个灾民营,这次没有电闪雷鸣,悄无声息就开始落雨,仿佛一个垂暮老人的默默流泪,带着怜悯,包含万物生灵。
“真的下雨了?!”
“这么灵!居然真的下雨了!她会求雨啊!”
“她竟然会求雨!”
如那日行刑台上在凤京一般,灾民顿时炸锅了,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朝求雨台跪下,随即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连成一片。
一方灾民,一方求雨,如祭拜神祗,祭拜傅如欢。
徐绍恒看着这一幕,早已失声。
“王爷,这……”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傅如欢当真是个普通人吗?
楚怀远负手而立,一双幽深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直直望着求雨台上已经被雨水打湿的娇小身影,下令让官兵开路,自求雨台下台阶起,将道路完完全全保护起来。
这次傅如欢有所保留,没有将所有异能耗尽,还有力气站起来,脚步发软地走下台阶,险些被地上的小石子绊倒。
楚怀远在身边扶了她一把,傅如欢直接抓住他,借他的力气支撑自己往前走。
一路无言。
回到府中,楚怀远问她,“可还好?”
“还好。”傅如欢轻轻点小脑袋,就是腿有些软。
“本王已经让厨房准备了药膳,一会儿丫鬟会给你端过去,一定要全吃了,好好休息。”
药膳?
傅如欢下意识想到的是一堆苦涩难吃的药膳,小脸都皱成了苦瓜。
“能不能不吃啊?”她真的好讨厌苦药。
“不能。”楚怀远面无表情地回道,瞟到傅如欢的表情,似乎明白了她在想什么,特意添了句,“不苦。”
傅如欢勉强点头,却是对不苦这两个字不抱什么期待。
药膳药膳,哪能不苦呢?
半个时辰后,傅如欢捂着圆溜溜的小肚子靠在椅子上一脸心满意足。
原来药膳这么好吃,真香啊。
*
凤京,皇宫。
大公公递上一道折子。
“皇上,这是摄政王殿下递来的折子。”
皇帝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瞄那折子一眼,“可是九城十八关的事情?”
“奴才也不清楚,应该是吧。”身为奴才,是没有资格打开折子的。
“他将傅如欢接了走,朕还没问他呢,如今递个折子来请罪,哼,就仗着是朕重视他,才这么肆无忌惮……”
皇帝一边嘟囔,面上毫无责怪之意,他伸手拿过折子,随意打开,目光一下子顿住了。
本以为是楚怀远的请罪折子,原来完全不是。
折子中详细描述了玉北关外傅如欢求雨的事情,如何求雨,灾民的反应如何如何,这竟然是一封为傅如欢请功的折子!
皇帝越看越气,砰地把折子扔到地上。
大公公吓得跪地,“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消消火。”
一边这样说,他心里一边暗想这摄政王是又写了什么惹到皇上了。
“皇上不要动气,摄政王殿下心思周密,为人也耿直,有什么话都是直言直去,若冒犯到皇上,也是无心的。”他安慰道。
“谁说是怀远冒犯朕了?”皇帝一脸莫名其妙。
大公公就静默了。
不是摄政王,那您发这一通火是为哪般?
“朕气的是那妖道!混账玩意儿,竟敢说傅如欢是妖怪,傅如欢会求雨啊,若是真把她杀了,大雍这干旱岂不是彻底就没有救了?”皇帝气的上火,对大公公怒斥,“那个混账东西呢?”
“回皇上,道长一直在宫中软禁呢。”大公公低声道。
“软禁?谁软禁的,朕记得没有下过这种命令啊?”
“是摄政王身边的人看守的,那日在行刑台道长被打晕了,是被人抬回来的,后来他醒之后曾乔装想要出宫,被摄政王身边的人发现了,借此直接将他软禁起来,对,就是摄政王府留守的那个姜芜干的,还说这个道士险些害了未来大雍的希望,其心可诛,又乔装打扮试图骗过宫中人离开,说不定背后有指使的人!”这些事情以前从来没有深想过,大公公此时想想也觉得毛骨悚然。
若是多想也就罢了,可若是真的,那背后之人可就太恐怖了。
意图挑起大雍内部纷争,必定不是普通人,怕是邻国细作。
皇帝越听越上火,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给朕把那个混账拖出来,凌迟处死!”
大公公缄默不语,良久才应了声是,转身退下去传令了,临走前还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来重新放到玉案上。
*
傅如欢在玉北关一连待了四五天,下了一场中雨和一场大雨。
这天傍晚,楚怀远找到她,提出带她去九城十八关的要求。
“灾民太多,救人命于水火之中,是本王的职责所在,却不是你的职责,不管你答应与否,本王都不会勉强。”楚怀远拎着石桌上放置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
傅如欢受宠若惊,她竟然能喝到堂堂摄政王给她倒的茶,真是荣幸。
“我,我我……”她结巴了两句,“我答应!”
傅如欢心知,她的名声经过今天这几次降雨,肯定会通过灾民的嘴迅速传播,就算她不愿跟着楚怀远去九城十八关,也会落下万人唾弃的名声,皇帝那边也不会同意,说不准还要再把她当妖怪拿去祭天,还是跟着楚怀远最为保险。
楚怀远仿佛早已料定这个答案,波澜不惊地颔首点头,“那咱们明日就出发,前往下一座城池。”
傅如欢一愣,“那玉北关呢?”她下的这两场雨,在茫茫旱灾中看似如希望般的存在,实际并不算什么,只要老天不下雨,那玉北关等她走后依然是困难重重。
“玉北关先这样,当务之急,要先把九城十八关的百姓心稳定下来,本王准备将他们进行迁移。”楚怀远道。
“迁移?迁到哪儿去?”傅如欢思索,在这种情况下,迁移确实是一种办法。
若受灾地方小,可以用引流的方式缓解干旱,但九城十八关受灾区域太大了,想要引流都不知道怎么引,也是一件十分浩大的工程,少说得干个好几年,倒是不如迁移方便了。
“就近迁移,先去受灾不严重的城池,然后再分开安排去没有受灾的城池。”楚怀远简单解释。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得出的解决方法,与其从别的地方源源不断运水过来,还不如直接将人迁移过去,受灾的九城十八关空置,等什么时候重新下雨了,再适量将百姓接过去定居,重新发展起来。
深夜,傅如欢躺在床上正要睡觉,窗户突然发出细微的动静。
她立马惊醒过来,警惕地看着窗户。
“谁呀!谁在那边?”
傅如欢料定绝对不是丫鬟,丫鬟一向只走正门,如果有事要进房间,也会先敲门说的,这么深更半夜,难不成进贼了?
不会吧,这可是楚怀远住的地方啊。
“着火了!”
“快去救火!”
房间外面忽然传来喧闹声,傅如欢竖起耳朵听,好像是着火了,便将刚刚发现的动静抛在脑后,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看看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刚走到房门口,身后一阵风吹过,她下意识往旁边躲,却迎来一手刀,硬生生将她劈昏过去了。
傅如欢失去意识前,只看到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身影。
着火的是楚怀远的书房,火势十分大,几乎将整个书房笼罩在里面了。
“王爷,有人闯进府中纵火,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服毒?”楚怀远薄唇抿起一道微冷的弧度,“可知是什么毒?”
“属下已经找大夫看过,只是普通的砒霜,无从得知对方的来历。”徐绍恒如实道。
楚怀远皱眉,盯着眼前一片火海,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
徐绍恒也觉得纳闷,“这纵火之人当真奇怪,此处只是王爷临时休整的府邸,书房中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放火烧了书房,对他什么好处都没有,难不成就是为了来烧个房子吗?”
楚怀远脑海中灵光一闪,眉心一跳,“那丫头那边你派人去问了吗?”
徐绍恒一怔,“还没有,所有人都在救火了。”
说到这里,徐绍恒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是属下失职,属下这就去傅九小姐那边看看。”
他说完就走了,来到傅如欢休息的房间,只看到一室冷清,徐绍恒顿时冷汗都冒出来了。
傅如欢如今可是顶顶重要的人物,所有人都得把她保护好了,她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可不止一个人的事,那是整个大雍成千上万百姓的生计,他死一万次都不够偿还的。
“王爷,傅九小姐,不见了。”徐绍恒脸色十分难看,心中还有些愧疚。
楚怀远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
“她身边的丫鬟呢?”
“那个丫鬟倒在房间门口,属下将她弄醒后,她却说只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其余什么都没有,怕是傅九小姐近几日风头太大,遭到不怀好意的人惦记了。”
“去查,你自行去领四十军棍!”楚怀远冷声道。
徐绍恒毫无怨言,“是。”
傅如欢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简陋的马车里。
马车摇摇晃晃,只铺了一层很薄的毯子,颠的她腰酸背痛。
傅如欢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外面是谁啊。”
带走她的人并没有将她绑起来限制她的行动,大概是看她是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便免去了。
听见马车中的动静,马车缓缓停下来。
一个完全陌生平凡的马车夫撩开帘子,“你醒了,喝点水吧。”
他递过来一个竹筒。
傅如欢没伸手接,开什么玩笑,这水她能喝吗,她是被掳来的,万一水里有迷药,岂不是更玩完了?
“你是谁,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我只是一个马车夫,奉了主人的命令带姑娘走,至于去哪儿,姑娘不必知道,到了便知,这几天内还请姑娘乖乖在马车中待着,不要多生事端,对你我都好。”
傅如欢撇撇嘴,你都不知道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了,万一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指望她能乖乖跟着不成?她当然要赶紧逃跑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把我带走了,这一路都会遭到追杀的!”傅如欢希望这是个可以商量的人。
“自然知道,傅小姐一手求雨的好本领,当真神奇的很,无人能及,小人十分佩服。”马车夫面无表情地说着敬佩的话,却令人感受不到半分崇慕。
傅如欢,“……”
认识她,还知道她会求雨,普通的百姓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掳走她是件大事,这人背后的主子敢掳走她,说明不惧怕楚怀远以及大雍的势力,很有可能是其他国家的人。
傅如欢脸色慢慢沉重起来,“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无可奉告,时机到了傅小姐自然就会知晓。”
傅如欢忍了忍,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了,窝在马车中生闷气。
她失踪了楚怀远一定会找她的,本来他们今日应该出发去九城十八关的下一座城池,却因为自己被掳走而耽搁,没有她的求雨,他们去了也白搭,所以一定会先救自己。
马车晃晃悠悠,一直晃到正午,马车夫将马车停在一处小溪边,傅如欢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九城十八关的范围内了。
“这是什么地方?”傅如欢左右看看,一片荒无人烟的丛林。
她心思忽然活跃起来,眼前这马车夫就只有一个人,她也是一个人,虽然不知道马车夫功夫如何,但打起来未必打不过,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逃跑。
“一处丛林。”马车夫回答。
傅如欢心道,这不是废话吗,她又不瞎,自然能认得出这是一处丛林。
傅如欢若无其事地围着马车转了两圈,摸摸马头,戳戳马尾巴,悄无声息地往后退,退了大概五步远,发现马车夫依然在小溪边没有回头的意思,心中暗喜,扭头准备溜,却和一排黑衣劲装蒙面暗卫对上。
傅如欢,“……”
她轻咳一声,当做没有看到他们,走到一颗野果树旁边,摘下一颗野果,一边吃一边走回马车旁,然后猛呕。
这什么破果子,这么酸!
这时,马车夫回来了,看她手里拿着一颗果子,“你饿了?”
他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粮给她,“吃这个,果子太酸了,不能吃。”
傅如欢是有些饿了,她看着眼前的干粮上的霉点,默默挪开眼睛,“我不饿。”
说罢,便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傅如欢好几次撩开车帘往外看,希望可以看到楚怀远派来的人,但都一无所获,两天下来,她已经快饿死了。
马车夫再一次停下车掀开车帘。
“你真的不吃?这干粮就剩一块了。”他也疑惑的很,难不成会求雨的人身体也已经超脱凡尘,不需要吃饭了?
不然这两天傅如欢什么都不吃,也不会感觉饿的吗?
“我……”傅如欢舔舔嘴唇,目光落在那块干粮上,发现上面的霉点比昨天还要多了,这种食物吃了不得拉肚子?
她狐疑的很,这人吃了这么多,身体素质这么好的吗,竟然不拉肚子?
“我不吃。”傅如欢别开眼。
马车夫犹豫极了,因为傅如欢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似乎比前天主子交到他手上更瘦了,这样下去,他该怎么和主子交代啊?
“你为什么不吃,或者说你想吃什么,我看看下一个镇子有没有卖的,去给你买些。”
傅如欢眼神微亮,“我想吃芙蓉糕,想吃肉,想吃热饭。”
天可怜见,她真的快饿死了,但从小她就是吃精细粮食长大的,实在吃不下这种发霉粗粮制成的干粮。
马车夫点头,“成,下一个镇子就带你去吃。”
这个镇子名叫风铃镇,以成千上万的风铃出名,这个镇子的风铃形色各异,几乎家家户户都能看到风铃的影子,每每有风吹过,一片叮叮咚咚的响声,十分悦耳动听。
风铃酒楼。
马车夫将选菜的权利交给了傅如欢。
傅如欢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菜品都点了一遍。
马车夫反应过来的时候小二已经拿着菜单走远了。
他黑着一张脸,“傅小姐胃口这么大吗,点这些菜能吃完?”
“吃不完,不是还有暗处的兄弟们吗,总不能咱们吃好的,他们还要吃发霉的干粮呀!”傅如欢说的有词有理。
马车夫绷着脸不说话,只有结账时候付的五十二两银子掺杂了他的恋恋不舍。
他跟在主子身边,一个月才二十两银子,傅如欢一顿饭就花费了他两个多月的月银,怎么能让他不心疼。
“现在可以继续赶路了吧?”他脸色阴郁。
傅如欢看着头顶一串又一串的风铃,只觉得十分喜爱,听到马车夫的话,她眼中闪过一抹思量。
这马车夫好像并不难相处,或许是他背后的人吩咐过要善待她,有什么需要尽量顺着她的话来。
傅如欢沉吟道,“我一直坐马车,有些累了,咱们要不今天在风铃镇休息一晚上,明天再继续吧。”
马车夫脸色顿时黑下来。
“马车里不是一样可以睡觉吗?”
“可是我睡的腰酸背痛,黑眼圈都出来了,马车里怎么能睡的安稳呢,我这两天几乎天天都没睡觉,再来一天说不定明天就一睡不醒了。”傅如欢小声抱怨。
马车夫忍了又忍,还是同意了。
“可以,不过就住今天一晚,明天后天都要赶路。”他琢磨着明天后天赶两天路差不多就到了。
“行。”傅如欢一口答应下来。
马车夫让傅如欢上马车,自己架着马车往前,傅如欢偶然一次撩开车帘,发现竟然上了山。
她汗毛一束,“你怎么上山了,客栈不是都在镇子里吗?”
“我是答应你住一晚,但是没答应你住在镇子里啊。”马车夫瞥她一眼,继续驾马车。
傅如欢,“……”
她忧伤地看着遍布树林的大山,心碎只余又觉得奇怪。
难不成这个世界和以前的地球气候板块都不一样了吗,马车的速度并不快,他们走了不过才两日,就从寸草不生的关卡走到了一个生机茂盛的小镇,这明显就不合理啊。
这边经常下雨,那边怎么就大旱六年呢。
最后,马车停在一家寺庙前。
傅如欢下马车,一抬头,风铃寺庙四个字映入眼帘。
她,“……”
这个镇子还真的是和风铃有牵扯不断的缘分啊。
寺庙中的大师好像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早早就准备好了厢房,那边马车夫正在和大师寒暄,傅如欢就在看寺庙中最中间那颗巨大的风铃树。
这颗风铃树就像一个超级大的蘑菇,上面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风铃,记载着一个个百姓们许下的美好祝愿。
傅如欢忽然手痒痒了,马车夫过来喊她的时候,她就指着那高大的风铃树,道,“我也要挂一串风铃上去!”
“挂什么挂,走了!”马车夫觉得傅如欢简直就太没有身为一个俘虏的自觉性了,整天要这要那,吃芙蓉糕吃肉吃热饭,还要住的地方,现在还要挂风铃玩,谁家的俘虏这个样的?!
他十分心累,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要将这个活儿交给他。
“不行,我要挂!”傅如欢就邪在这上面了,非要挂一个风铃上去。
马车夫没办法,阴着脸看她去向大师讨了串儿风铃然后搬了梯子往上爬。
傅如欢爬上去,正想把风铃挂上,忽然想到什么,从自己脚腕上解下一串儿银链,银链上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她把小银铃系上去,一起挂在风铃树上。
马车夫等她下来,差点就有些不耐烦了。
“这下好了吧?”
“好了。”傅如欢点头。
马车夫便带着她往大师安排好的厢房走,她独自一人一间,马车夫就在隔壁。
虽然厢房中设施简陋,总比住在马车里好。
傅如欢躺在硬绷绷的床上,思索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这些人背后的主子是哪个神经病,把她绑走这两天都不带露面的,该不会是见不得人吧。
这样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夜风吹过风铃树,发出一阵清脆响声。
一位翩翩如玉的公子身着暖玉长袍,执着一柄白羽扇出现在树后,他浅浅笑着,绝世无双的容貌更添几分俊朗。
公子抬头望着树上的风铃,一眼就瞄准了傅如欢白天挂上的那一串,指尖执着一枚白玉棋子,朝上面扔去。
嗖——
割断了挂着风铃的绳子,风铃瞬间落下来,他站在树下,将风铃收入怀中,发现风铃上的小脚链,眼波微微流转,最后归于平静。
傅如欢一大早就被马车夫喊了起来,匆匆用过斋饭就继续赶路。
她人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整个人充满了极度怨念。
“一大早就赶路,还叫不叫人好好睡觉啊。”她赶了两日的路,根本没好好休息过,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竟然被这么破坏了。
马车夫也在打呵欠,对车厢里传出的声音视若不闻。
他难道想这么早起来吗,他也想好好睡一个懒觉,傅如欢这几日好歹有车厢睡,他都是在车辕上凑合的。
要不是线人传来消息,楚怀远那边已经快搜到风铃镇了,他也不用这么着急。
再往前赶路三日,就是大雍距离最近的边境线了,穿过边境线,即便楚怀远有通天本领,想找人也会难上加难。
傅如欢的话得不到回答,只能认命地坐在车厢打瞌睡。
又这么走了两日路,终于马上快要到边境的关卡了。
马车夫就差没笑出来。
走了这么多日,总算到了。
傅如欢撩开帘子,发现这边的人长相不尽相同,似乎来自不同的国家,她面色微微凝重起来。
若是在大雍内部,楚怀远找她可能很容易,若是出了边境,就不好找了,毕竟他是大雍摄政王,偷偷潜入其他国家难免被怀疑有阴谋。
正这么想着,马车忽然停下来。
马车夫望着前面出关的关卡,沉声道,“不对。”
一名暗卫现身,他对暗卫吩咐道,“你去前面看看情况。”
暗卫应声,飘然而去,很快回来后,他道,“前面正在大肆搜索傅小姐的痕迹,所有想要通过关卡的人,都要检查。”
马车夫拧起眉毛。
这就不好办了。
他思索良久,驾着马车掉头,准备走其他小路。
这道关卡是距离边境最近的一道关卡,他走过很多次,也知道其中的一条小路,只是这个小路很难走,需要翻过一座山,就不能用马车了,只能徒步。
傅如欢这个娇滴滴的小姐,又不知道得出什么法子折腾人了。
果然,当傅如欢听说要徒步上山,立马就不愿意了,随地寻了块石头坐下,“我腿疼,走不动了。”
马车夫,“……”
“你一直坐在马车里,怎么还腿疼?”
“那个马车才多大,我都伸不开腿,一直蜷缩着,时间久了就开始疼,都疼了一天了不舒服,看你天天这么辛苦想着赶路,我都没好意思打扰你让你带我去医馆。”傅如欢用小拳头给自己捶腿。
马车夫睁大眼,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天天坐在马车里腿疼,合着他还要谢谢她是不是?
“废话少说。”马车夫罕见动怒了,“不想走的话,我可以找人背你。”
这个保守封建的古代,女子要是被男人背了摸了,那是一定有损名声的,马车夫这是故意在威胁她,他此番带出来的暗卫全是大男人。
傅如欢眼珠微微一转,“背我就不用了,要不这样吧,我腿疼的厉害,实在走不动了,你找个担架,虽然山上不能上马车,但是可以找担架抬着我啊,反正你身边那么多人,闲着也是闲着。”
马车夫,“……”
暗卫,“……”
马车夫瞪她半晌,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让人去找担架了。
傅如欢优哉游哉地坐在担架上,被四个暗卫抬着,手里还抱着一油纸包的花生米,小口小口地吃,别提多舒服了。
马车夫偶然回头看到她,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累呢,等回头见了主子,一定要让主子多给自己几天假。
想法刚一落下,一道犀利的破空声飞来,直直冲着马车夫的脑袋。
马车夫心中一惊,堪堪侧身躲过,还是被那东西从额上划了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他一摸额头,摸了一脸血。
马车夫顾不上自己,对其他人使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加速。
傅如欢就感觉抬着自己的人飞了起来,就连自己也飞了起来,身边经过的树木都成了残影。
她心中一动,“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了?”
马车夫阴沉着脸,“闭嘴!”
“我猜对了?”傅如欢兴奋的很,终于不用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身后又是好几道破空声,马车夫停下步子,对抬着傅如欢的四名暗卫道,“你们先走。”
他要留下断后。
傅如欢扭头,“唉,你别呀,咱们一起走吧,要是不幸被抓住了,我可以看在这几天你这么照顾我的份儿上,帮你求个情。”
虽然这马车夫是绑走了她,但这些日子除了一开始倒也没让她受什么委屈。
马车夫额角青筋直跳,“你闭嘴!”
“不领情就算了。”傅如欢嘀咕。
马车夫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刷刷刷将飞来的几个暗器挡下,与剩下的暗卫共同等在这,很快追着他们的人就露出庐山真面目。
徐绍恒领一群人现身和马车夫缠斗在一起,不分你我。
他并没有让人去追傅如欢,只是专心将马车夫等人拦下。
马车夫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些人既然是来救傅如欢的,为何专心一直想要擒住他们呢。
那只可能有一个理由,就是傅如欢那边,已经有人去救了。
大雍摄政王!
马车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速战速决!”他对身边的人吼道。
顿时,一群人的缠斗变得更加激烈。
傅如欢这边一开始还感觉不出来,时间久了一上一下地飞,她就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了,手里的花生米也不吃了,整个人充斥着晕车的不适感。
她捂住胸口。
“大哥,几位大哥,能商量一下吗,慢点好不好,我有些晕,有些想吐……”
可是马车夫不在这,这些人哪里会听她的,依然是速度飞快。
傅如欢被晃得眼冒金星,很快就不行了,捂住嘴巴感觉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能吐出来。
突然,一枚小石子从前面飞过来,直直钉进一个暗卫的眉心,暗卫从空中掉落,直接死亡。
担架不稳,傅如欢一个侧翻就掉下去了,虽然地方不高,但是摔得还挺疼。
“哎呦!”
她揉着腰,一动都不敢动,躺在地上缓神。
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