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况维持了数年,最后还是白父怕女儿受不得刺激,便举家搬到青山镇,在青山镇置办了几处地产。甚至放弃祖传基业,不再经商,想带女儿远离是非之地。
青山镇自然没那么多闲言碎语,白家的情况也好过一些。可惜几年之后,白思思却在青山镇遇见一位长安的故人,一个科举落榜的穷书生。
白思思记得他,只是当年长安百姓纷纷指责她时。此人曾经跟着老师来过一次白府,正巧遇见了白思思,见其神色忧郁,不禁笑着安慰了她一句:“市井传闻多是三人成虎,思思小姐莫要太过记挂,家人信你便好了。”
此人回乡之后发现白府也搬进了青山镇。为了谋取生计,他就自己向白父请缨,想当白思思的家教先生。
白父见他尚且有些才华,也就允了。这位徐姓先生在白府待的前三年,正是白思思最落寂的三年。她的小昭哥哥成了妖,长安城的朋友也大多疏远了她。
所以在那三年里,白思思几乎足不出户,每天接触的人,除了父亲,就只有名叫徐子桓的教书先生。
越是心里苦涩的人,就越抵不住稍微给一点甜的诱惑。徐子桓为人谦和,年轻俊朗,待白思思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关心备至,也只有他一人相信白思思口的小昭哥哥不是恶人。
日积月累之下,真情实意也好,消遣寂寞也罢。白思思竟真的感觉自己有些喜欢上这位出门寒门的教书先生了。
是在春风朔朔时,白思思与徐子桓在青山镇外的一条溪涧小桥上定情。
那时的大望山上栽满了桃树,花开灼灼,连绵十里。
徐子桓摘下一朵开得正浪漫的桃花,小心替她簪上。人面桃花交相映,他也忍不住夸白思思好看,沉默片刻,又恨自己太没用,几次考取功名无果,白家的长辈怎会把白思思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他这样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白思思却不在乎,那时她相信自己与徐子桓之间是有真心的。而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那一颗真心。所以她拉着徐子桓回到白府,希望父亲可以同意他们在一起。
徐先生这样一个没有功名的穷酸书生,白父当然不满意,一怒之下就想让下人将其赶出白府。可白思思认准了这个人,甚至为证明徐子桓并非不上进,还自己出钱供徐子桓读书,想要等他考取功名。
几年折腾下来,徐子桓还真中了一个县试举人。白父见白思思如此一根筋,也无奈允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身陷流言的富家女子,配上某个足够用心的穷酸书生,若有一腔真情实意。在寻常话本到这里,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束。”昭夜看着上官舟,幽幽说道:“可惜你也知道,人心和真情这两个词,本就是最经不起试探的。”
成婚之后,徐子桓并未踏上仕途。因为白思思毕竟是白家独女,尽管白父对她丈夫不是很满意,还是要把家业慢慢交给他们夫妻二人打理。
也是在这段时间,徐子桓对白思思卸下了自己过去的伪装。他当然也曾欢喜过白思思,可白父一是瞧不起他的穷苦出生,二是怕他糟蹋了白家的基业,所以对其十分严格,动辄厉言呵斥。
徐子桓受了气,回来便把气撒在白思思身上。白思思只以为是他受委屈了,就也一直忍着,不敢再激得父亲与他的矛盾。
结果再过几年,白父逐渐老态,徐子桓的脾气却有增无减。
而徐子桓在接手白家的茶园生意之后,又结识了隔壁镇上的另一位小姐,与白思思的寡言忧郁不同。那位姑娘率性活泼,偏偏对徐子桓百依百顺,似乎用情至深,比起多年前的白思思也毫不逊色。
最重要的一点是,徐子桓入赘白家,受尽白父冷眼,可是在这位姑娘身上,徐子桓似乎又重新拾起了几分自信。所以渐渐地,徐子桓也喜欢上这位姑娘,开始金屋藏娇,把她藏在自家茶庄里。
徐子桓本想给她一个名分,却害怕白父生气,不敢直说。可是纸哪里包得住火,不过平静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有一次白父独自来茶庄巡察,正巧碰见了徐子桓与那女子偷情,顿时暴怒,拎起棍子就是对徐子桓二人一顿毒打。
只是与两人争执过程中,白父突发脑溢血,竟怒得直接背过气去。徐子桓本来又惊又怕,忽然想到他和那姑娘都是偷偷藏在藏在茶庄,并没有几个下人知道他们在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买通证人伪造证词,将白父扔进河里。
最后官府差出的结果,也是中风失足落河。
而白父死后,徐子桓就彻底没了顾忌,将那女子纳入家中,对白思思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了,表明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则冷言冷语。二夫人更是对她跟是过分,四处传她谣言,说当年在长安城时,这大夫人就已经被狐妖污了清白。
白思思本以为徐子桓是世上除去父亲外唯一信她之前,却没料到她看见的一切,都不过是徐子桓为了巴结白家,所营造的一场花言巧语,幻月空梦罢了。
可父亲已经死了,一群叔伯对白家的家产也只有觊觎,甚至在长安百姓心中,她依旧是那个被狐妖蛊惑的妖女。还有谁肯帮自己出头呢?
万般悲愤之下,白思思干脆自己一个人搬去了后山别院。
直到有一日,到大望山上的桃花盛开时。徐子桓本打算同往常一样去二夫人房中休息,但看着那满山桃花,竟想起那个曾经在清溪水涧旁对自己笑靥如花的美貌女子,思索片刻之后,他还是独自一人去了别院,想再去见见白思思。
暌违数月,徐子桓这才发现,自己的结发妻子已经消瘦至此,面容憔悴,脸颊深陷。徐子桓也有些不忍心,便过去对白思思笑了笑,说晚上就在这里睡下罢了。
不料当天晚上徐子桓就做了一场噩梦,他梦见白父变成厉鬼,回来向自己索命,掐着徐子桓的脖子喝问:“我白家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苛待我唯一的女儿?”
徐子桓拼命解释:“我没有,我只是看见思思就想到你,我害怕,我没想杀你的。岳父,求你放过我吧!”
半夜惊醒时,徐子桓已经冷汗淋漓,起来却发现白思思已经不见。徐子桓顿时慌了神,知道自己肯定是说梦话了,连滚带爬起来想找到白思思。
白思思听见丈夫的话,拼命地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哭。她想下山去报官,白思思终于知道是自己的枕边人杀了自己父亲,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心中害怕至极,甚至都顾不得掩饰了。
大望山的深夜漆黑无比,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时,春寒却还未退去。白思思鞋都跑掉了,被遍地的石子扎破了双脚。可她还是没有跑到光亮的地方,就被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倒在地上。
白思思那张消瘦的脸上顿时一片紫青。
徐子桓已经红着眼睛追了上来,他知道不能让白思思下山。不然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这一切,就都彻底完了。
他费劲心机才利用这个傻女人,让自己从青山镇上一个父母早逝、人人讥笑的穷苦书生,一步一步爬到白家家主的位置,所以绝不能放任这个女人毁了自己。
白思思刚刚倒地,徐子桓就搬起一块大石头,直接砸在她双腿上。她只感觉一阵剧痛,自己的双腿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徐子桓气喘吁吁地拖着白思思往山上去,一直拖到山顶的湖泊旁,完全不顾白思思的挣扎,又是一石头砸在她的脑袋上。男人的眼睛彻底杀红了眼,尽管此处僻静无人,可他还是怕被人发现。
疯魔之下,他又拿起了那块石头,一次次地砸在白思思的身体上,把她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砸得稀烂,再拿石刀将其尸解之后,一小块一小块地扔进这个密封的湖里。
白思思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曾经让自己付出过真心的男人,竟会对自己如此。尽管已被冷落多年,可她依旧不甘心,她知道自己错了,为什么当初一定要为了一个男人和父亲怄气,是她害死了父亲。
但是这个人不是曾经亲口说过自己是爱她的吗?这个人不是曾经说过自己是相信她的吗?难道过去的一切,皆是她臆想中的一场镜花水月?
她只感觉一股怨气只冲天灵盖,咽气之后都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徐子桓。
徐子桓知道,这湖泊中养着许多黑鱼,只要不到一天的功夫,这些肉酱就会被吃得干干净净。不过诡异的是,无论徐子桓怎么砸,白思思的面骨都砸不碎,他也不禁害怕,只好匆匆把这面骨和石头缠在一起,整个抛进了湖里。
一切处理妥当,徐子桓用另一处山泉水洗干净血迹,回到别院把自己所有的痕迹都小心消除掉。
最后偷偷下山,住进二夫人房中,并谎称自己一如既往地陪了一晚上二娘子,并未出门。至此,青山镇的白府,也终于变成徐府。而徐子桓二娘子,亦成徐大夫人,便是如今的徐老太太。
白家无人声张,徐子桓又善于利用手中家产勾结来官府,衙门过来自然也查不出什么,就草草按失踪结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