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得冤枉，魂魄在这大望山上徘徊十年，立誓报复也好，阴差阳错也罢，终是变成了一只不化骨妖。之后发生的事情，你自己大抵也不清楚吧？”上官舟看着白思思已经开始虚无的魂魄，不由轻叹。
“我没想杀这么多人的，当年我明明只是想杀了徐子桓和他妻子为我父亲报仇而已。可是化妖之后，发生的事情就都不控制不住了。”白思思小声啜泣，“小昭哥哥，我知道自己害了很多无辜的百姓，对不起……”
“这不怪你，所谓化妖，本就是放大你心中仇恨。若是杀不了徐氏一家，这份怨气自然会波及其他凡人，你做不得主。”上官舟走过去拍了拍她肩膀，低声安慰她一句。
白思思依旧止不住眼泪：“可我还差点杀了小昭哥哥……”
“好了好了，你的小昭哥哥，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上官舟捏捏她鼻子，然后自己也不禁一阵苦笑，耸肩道：“不对，我现在也不是你的小昭哥哥了。”
白思思微微一呆，鬼魂辨人的方式与普通人不一样，所以她才一直叫着上官舟哥哥。此时上官舟提醒一句，白思思才注意到对方竟已变成了女子模样。
上官舟牵住白思思的一只手，轻声道：“刚才昭夜杀的，就是徐子桓的妻子。现今徐家已经得到报应，你的怨气消散，就好好去投胎吧。”
白思思点头，对着上官舟戚然一笑，她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几个呼吸后，白思思的身影便彻底模糊，消散成许多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上官舟这才开口：“昭夜，现在还有机会，给思思和我之间施一道归罪术吧。”
昭夜愣住：“你疯了吧？白思思变成不化骨妖时，杀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你好不容易才从刀山地狱爬出来。现在替她承受罪业，难道过几年你死了又想回地狱被刀割？”
上官舟瞪了他一眼：“呸呸呸！本小姐这辈子才十六！你咒我只能再活几年是几个意思？”
昭夜皱眉，并不想帮她。
上官舟催促道：“你还不快点！不化骨妖杀的人再多，有我上辈子杀的多？我可以死猪不怕开水烫，思思不一样，杀这么多人又非她所愿，给她好好去投胎不行吗？”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多管闲事。”昭夜冷哼一句，最终听了上官舟的话。一个挥袖把白思思变成的萤火虫全部收到掌心，另一只手对着那团光芒轻轻一拉。
一道血红色的光芒随之出现在昭夜指尖。在暗中闪烁的模样，仿佛是一只羽翼微动的血色飞蛾。
这即是白思思变成不化骨妖时所犯下的各种杀孽罪业，她若只是杀了徐氏众人，那只能算是徐家报应，归不到白思思死后的罪。
可若是她还杀了其他无辜凡人，所造成种种恶果，足以把她拖入无边地狱，就如当年的羽玄一样，受尽地府酷刑。
昭夜对着自己指尖轻轻一吹，那飞蛾便自己飞进了上官舟眉心。
上官舟感觉一阵恶心，有些头晕。
“纵使这辈子你还没死，替白思思承下杀死那些人的报应，也够让你大病一场，好好受着吧。”昭夜说道。旋即松开另一只手，让手上那些萤火虫飞向了远空。
“我知道。”上官舟看了昭夜一眼，思考片刻，才狐疑道：“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不化骨妖杀不了徐老夫人，还需要你来动手。难道有人在暗中保护她吗？”
“说得不错。”昭夜肯定，“确实有一个实力在不化骨妖之上的人，一直保护着徐家。不然早在四十二年前，白思思刚刚化妖时，他们家便该断子绝孙了。也就是因为不化骨妖杀不了他们，才会失控把怨气撒在青山镇其他无辜的凡人身上。”
上官舟不解：“徐子桓当年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哪里找一个这么硬的靠山？”
“其实不一定是靠山，那道士说是要护徐家。可他明明有制服不化骨妖的力量，甚至多次击退白思思，却偏偏不肯镇压者杀死。导致徐家只剩下一个活，一个半死不活，也不对劲。”昭夜道。
上官舟摸了摸下巴，“只是吊着徐家最后一口气……难道单纯是不想白思思的怨气消散？”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白思思怨气一散，不化骨妖就自己死了，谁知道那人是想吊着徐家一口气，还是吊着不化骨妖一口气。”昭夜并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
“若是如此，事情就更复杂了。”
昭夜却是话锋一转：“其实我更好奇的是，怎么你投一次胎，直接变成女娃娃了？这让白思思那种你上辈子欠下的桃花债看见，多尴尬呀！我记得你当年在长安也是撩过不少人的。”
“我怎么知道下面那群管事的，是脑子哪根筋抽了？”上官舟抚额，如果没有失去法力，她都想回地府大闹一场，把他们扣自己的东西讨回来了。
而昭夜戏谑笑道：“不仅性别变了，模样变了，声音变了，连观察力也是一落千丈。那个徐家的老太太可不仅是唆使徐子桓害了白思思父亲，还想要害你呢。她特地派人去你住的客栈贴了接煞符，引来红白双煞，难道你一点都没察觉？”
上官舟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昭夜回答，“而且不仅如此，徐老夫人似乎还在为自己死去的孙子，生祭他人魂魄，想要逆天改命，让那小子重新活过来。”
“你给说清楚一点。”
昭夜眼睛微眯，“你当真一点异常也没感觉到？”
“异常……”上官舟这才静下心来，仔细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
青山镇碎尸案、灞河溺水案，原本他们推测，应该都是不化骨干的。作案手段不同，仅仅是因为不化骨妖过于怨恨青山镇的原因。不过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有不少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关于灞河溺水的案件，是三天前自己溺水之后开始发生的，这短短三天已经发生的十数起，溺水者皆是身中寒毒，被吸干元气而死。而青山镇的碎尸事件，按那些村民所说，是十四天前就开始第一起了。
第二，上官舟本来一直以为拉自己下水的鬼物，和拉那些男人下水的鬼物应该是一只。现在想来也不对，因为自己身上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寒毒并没有在自己的脚踝处留下印记，和那些遇害的男人并不一样。
“难道你的意思，在青山镇之外遇害的那些人，都不是思思干的，而是另有其人……”上官舟恍然大悟，“难不成就是徐老夫人？”
昭夜对上官舟翻了个白眼，“现在才发现？简直愚蠢。”
“原来如此……”上官舟一拍脑袋。这样子就说得通了，灞河溺水的案件，别人都说是自上官舟溺水之后才开始，却大多忽略一点，那就是徐老夫人的孙子，其实和上官舟是同一天遇害的。而灞河第一起溺水死人的案件，便是从那天深夜开始。
也就是说，是在徐老夫人的孙子遇害之后，青山镇之外便开始死人了。
昭夜手上出现一只丑陋的青虫。
少年接着说：“这是尸蛊虫。我也不知道那个老女人找的什么妖道，给她养了整整一棺材这种虫子，那些溺水遇害的人，魂魄都被束缚在蛊虫体内，以自己的魂魄之力来给她孙子补全魂魄和肉体。”
这种生祭之法，不可谓不阴损，就算能给人补全魂魄和肉体，最后活过来的，恐怕也是半具僵尸了。那个老道人亦把徐老夫人忽悠得不轻。
“所以按照思思本来的意思，她只想待在青山镇为自己报仇而已。”上官舟冷冷笑道，“但我却在长安城两次遇见白思思变成的不化骨妖，一定是有人特意用接煞术把她从青山镇引去长安，想借思思的手杀我。”
“你终于想到这点了。”昭夜叹气。
上官舟沉默，不由思索自己面对的，究竟是这一世上官舟的敌人，还是上一世羽玄的敌人。
昭夜看上官舟不说话，又安抚笑着说：“不过小狐狸你放心，我们现在重结契约，不管是谁想动你，都没那么容易了。”
上官舟睨着昭夜，总感觉事情不太对劲，这个扫把星突然态度这么积极，该不会是还瞒着自己什么吧？
昭夜被上官舟看得有些心虚，故意哼道：“你这个眼神什么意思，难道是不信小爷我？”
“当然不是，只是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大望山的，难道真是白思思把你带过来的？当年你被亢龙锏重伤，沉眠青华山下，想补好你的剑身可不容易吧。”
“这个问题……我真不太清楚，我和你一样睡了六十年，刚被惊醒。虽说方才不化骨的煞气进入剑身，让我看见了部分白思思的记忆，可多是些零星片段，也没看见是谁帮我修复的身体。”昭夜忍不住挠头。
不料上官舟竟摸小猫似得摸了摸昭夜的蓝色头发，眼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容：“罢了罢了，不记得便不记得，我的小福星来了便好。你身体痊愈也是一桩好事，日后可要多多指教呀！”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上官舟不过一介凡人，没有法力傍身，不管昭夜嘴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上官舟都得哄好他。否则万一这扫把星再和自己闹闹脾气，拆个家什么的，她可半点办法没有。
昭夜满意颔首，似乎方才上官舟夸奖的话，对他十分受用，然后道：“六十年不见，一张小嘴倒是甜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