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人。”崔容平静的说着:“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但这不是那种手持凶器,直面鲜血的杀戮,而是一种更为隐秘、更为沉重的罪孽,如同一片阴霾,永远地笼罩在他的心头。
酒精是父亲释放怒火的催化剂。每当他醉醺醺地回到家,崔容就成了他拳脚相向的对象。
那些无尽的殴打,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让崔容的身心都饱受摧残。
家里的阳台,成了他唯一能找到片刻安宁的地方,他常常躲在那里,望着远方的天空,幻想着逃离这个充满暴力的家庭。
可是年幼的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寒冷的冬天,刺骨的寒风如刀割般刮过,天空灰蒙蒙的,仿佛连阳光都被这严寒冻结。瘦小的崔容穿着一件单薄的旧棉衣,双手冻得通红,却依然坚持在阳台上洗着自己和父亲的衣服。冷水如冰,每一次触碰都像是有千万根针扎进骨髓,但他咬紧牙关,默默地忍受着。
由于身高不够,崔容不得不踩着一张破旧的凳子,才能够到阳台上的晾衣架。他小心翼翼地站上凳子,双手紧握着湿漉漉的衣服,努力想要将其挂好。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吹过,凳子突然晃动了一下,崔容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前一栽。
他本能地伸手去抓住旁边的栏杆,却意外地发现栏杆竟然松动了。他的心跳瞬间加速,一股恐惧涌上心头。幸好他及时稳住了身子,没有摔下去,但那一刻的惊险却让他心有余悸。
崔容站在凳子上,望着那松动的栏杆,心中充满了苦楚。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个家已经破旧不堪,连阳台的栏杆都修不起了。
他想起父亲那张总是沉醉在酒精中的脸,心中更是一阵酸楚。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继续将衣服一件件晾好。
他知道这是一个潜在的危险,那松动的栏杆如同一个隐形的恶魔,随时可能张开獠牙,吞噬一切。然而,那时的他,心已经被父亲的暴力折磨得千疮百孔,麻木不仁。每一次父亲的拳脚相加,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裂着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向往。
他站在阳台上,望着那松动的栏杆,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知道自己应该去修理它,但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创伤让他无法动弹。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那个松动的栏杆与他无关,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最终,他转身离开阳台,留下那个潜在的危险在那里摇摇欲坠。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痛彻心扉。
然而,命运却像是一个残酷的玩笑,将崔容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父亲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他回到家,看到崔容,眼中的怒火瞬间燃烧起来。
没有任何理由,他再次对崔容动起了手。拳头像雨点般落在崔容的身上,每一拳都像是要将他的灵魂从躯体中撕扯出来。
崔容蜷缩在角落,无助地承受着这一切。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痛恨,那一刻,他甚至希望父亲能够打死他,这样他就能彻底摆脱这个充满暴力的家庭。然而,父亲却突然停下了手,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天台。
为什么不打死我?
崔容很绝望。
崔容知道,那个阳台的栏杆已经松动了,他本应该提醒父亲,可是当他看着自己的伤痕累累,心中却涌起了一股邪恶的念头:要是父亲不在就好了。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在他的心中悄然滋生,缠绕着他的灵魂。
如果我无法从这痛苦中解救出来的话,那么制造痛苦的人能不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心中五味杂陈。
外面的风雨声越来越大,仿佛是在预示着即将发生的灾难。
崔容闭上眼睛,试图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可是那个邪恶的念头却像魔鬼一样,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念头而已,他不会真的让父亲去死。可是,那个念头却像是一颗种子,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无法抑制。他开始想象父亲从阳台上摔下来的画面,那血腥的场景让他感到一阵恐惧和恶心。
然而,他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一方面,他希望父亲能够平安无事。另一方面,他又无法摆脱那个邪恶念头的纠缠。
突然,一阵尖锐的惊叫声划破了夜空,紧接着是邻居们慌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崔容猛地坐起身来,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跑到窗边,向下望去,只见楼下围满了人群,一片喧嚣。他的心中咯噔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穿好衣服,匆匆跑下楼去。当他挤进人群时,只看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是他的父亲。他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已经没有了生息。崔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他的愿望,那个曾经在心中无数次默默许下的愿望,竟然成真了。父亲,那个总是用暴力阴影笼罩他的人,从那个松动的栏杆处失足跌落,摔死了。那一刻,他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他活该,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打他了。”
然而,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心里反而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他站在那里,望着父亲倒下的地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空虚和恐惧。他突然意识到,尽管父亲给了他无尽的痛苦,但父亲的存在,也让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丝牵挂。如今,这份牵挂断了,他仿佛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父亲的葬礼,比母亲的还要冷清许多。那是一个灰蒙蒙的日子,天空低沉得仿佛要压下来,雨丝细细密密地飘着,给这本就沉重的氛围添了几分凄凉。父亲生前臭名昭著,邻里间都对他避之不及,更别提来参加他的葬礼了。灵堂里,只有寥寥几个远房亲戚,他们或是出于义务,或是出于同情,才勉强到场。崔容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失去双亲的崔容,不出意外地被送往了福利院。那是一个全新的环境,对他来说既陌生又充满未知。
福利院的生活,其实不算差。至少在这里,他不用再忍受争吵和殴打,那种来自父亲的拳头带来的恐惧,终于在这里烟消云散了。
福利院里,小朋友们之间也会有争吵,也会有小打小闹,但那些都只是孩子间的嬉戏,比不上他父亲那如铁拳般的狠厉。
但是他融入不了这里,总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在福利院这个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他却像是一个孤独的影子,静静地徘徊在边缘。他沉默寡言,整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愿意与人交流,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房间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那里有着他所有的秘密和孤独。
他很少出现在福利院的公共区域,即便是吃饭时间,也总是匆匆吃完就回到房间。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郁,让人不禁想要远离。他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更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他的心底。
而且就算是福利院里的恶霸王也不敢欺负崔容。他们虽然平时横行霸道,但在崔容面前,却总是莫名地感到一种畏惧。或许是因为崔容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狠戾,那种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让人不寒而栗。他们都知道,崔容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招惹的人,他的内心藏着太多的痛苦和愤怒,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们都选择远远地避开崔容,让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独地徘徊。
但他孤独的世界里的画面机器的鲜艳,是血腥的红色。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闭上眼睛,试图忘记那一切。可是,那个画面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自己真的在那一刻产生了杀念?是不是自己真的希望父亲去死?他不断地拷问自己的灵魂,却找不到答案。他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无法自拔。
每一天都像是一场煎熬,崔容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也无法面对外面的世界。他开始出现幻觉,总是看到父亲那血肉模糊的身躯和那双充满惊恐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无法再承受这份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他尝试过逃避,尝试过忘记,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那个画面、那个心魔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成为他永远无法摆脱的痛苦。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承受这份无尽的痛苦和煎熬。
然而,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崔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他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来面对这个心魔,来救赎自己的灵魂。他开始偷偷地调查那天晚上的事情,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线索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查阅了当天的天气预报,发现那天晚上确实有强风。他又去了阳台,仔细检查了栏杆的松动情况。他发现,栏杆的松动并不是因为他没有修理,而是因为年久失修和自然磨损。这些发现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他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却并没有减少。
他知道,自己无法逃避那个事实:他本可以提醒父亲,本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他却没有那么做,他选择了沉默和逃避。这个选择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永远地留在了他的心中。
在此后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崔容的心灵创伤都未能得到治愈,那个关于父亲、关于孤独、关于恐惧的梦,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愈演愈烈地纠缠着他。每当夜深人静,那些痛苦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无法呼吸,无法逃脱。
崔容讲述这一切时,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愤怒、有无奈,但却不曾落下一滴眼泪。他仿佛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痛苦都深埋心底,用沉默和坚韧来筑起一道防线,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徐信爱静静地听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疼惜。她一把抱住了崔容,那个平时总是坚强如铁的男人,在她的怀里却显得如此脆弱和无助。她轻声说道:“不怪你,崔容,这一切都不怪你。”
“你知道吗,崔容,我曾经读过一个关于心灵创伤和治愈的故事。有一个小男孩,他小时候也经历过一些非常痛苦的事情,那些事情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心上,让他久久不能释怀。他变得孤僻、沉默,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价值。
“后来,他遇到了一位心理学家。那位心理学家告诉他,每个人的心灵都像是一个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朵。有时候,风雨会来袭,会摧残那些花朵,让它们变得残败不堪。但是,只要花园的主人愿意,他总可以找到方法去修复那些残败的花朵,让花园重新焕发生机。
“心理学家教给小男孩一个方法,那就是正视自己的创伤,勇敢地面对它,而不是选择逃避。他让小男孩每天写下自己的感受,无论是痛苦、愤怒还是恐惧,都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然后,他让小男孩想象自己正站在那个花园里,用爱和关怀去浇灌那些残败的花朵。
“慢慢地,小男孩发现,他的心灵花园开始发生了变化。那些曾经残败的花朵逐渐恢复了生机,他的心灵也变得更加坚强和勇敢。他学会了原谅,学会了放下,更重要的是,他学会了爱自己。
“崔容,你的故事让我想起了那个小男孩。你的心灵花园也曾经遭受过风雨的摧残,但是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找到方法去修复它。你可以正视自己的创伤,勇敢地面对它,用你的坚韧和勇气去浇灌那些残败的花朵。我相信,总有一天,你的心灵花园会重新焕发生机,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徐信爱讲完故事,轻轻地拍了拍崔容的背,看向崔容的眼睛。
“我这个心理医生虽然不如那个心理学家那么会安慰人,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崔容问。
徐信爱回答:“你的恐惧无需担心,我不会离开你。”说完徐信爱吻上了崔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