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傲山,不同于沧澜山的江南婉约和秀丽,有着一股豪爽豁达之壮美,因临近东边海域,空气中似乎还夹带着海的湿润和咸咸的味道。
记得前世一朋友,说去海南三亚旅游之前,几十年来一直以为海是灰黄色的。而这世界的海该是与天空般蔚蓝,如苏幕瑶泪眼般迷人的吧。
想起故人,不管是前世的还是今生的,都难以再见,不自觉地,竟生出了丝丝沧桑之感。
应公子玄的要求,我彻底扮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厮,加上练习了几天表现出来的低眉顺目,简直就是一万年小厮的标准模样!
“发什么呆呢?是不是走累了,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公子玄走过来,微笑地望着我。
抬头望见公子玄的笑脸,竟有一霎那的恍神。那笑容如此温柔,如此熟悉,仿佛已相识很久,但又如此的,一反常态,难道公子又想出了什么新招?
“瞧你,走的满头大汗,叫你平时偷懒不好好习武。”我呆呆地望着公子玄拿着一方洁白的丝帕细细地擦去我额头的细汗,听着这如情人般亲昵的语气,脑子里嗡嗡作响。
“咳咳咳~”一阵突兀的咳嗽声将我拉回了神,转头看到小白涨红着脸,一个劲捶着胸口,仿佛要把心肝脾肺咳出来那般难受。
公子玄笑眯眯地瞟了小白一眼,小白身子抖了抖,立马止住了咳嗽,就像活生生将咳嗽吞回了肚子一般,哈哈干笑着道:“公子,哈哈,水喝完了,啊,我听到附近有山泉的声音,我去接点回来。”说完人影一晃,就不见了,那些饭店餐馆的老板追着小白要饭钱的时候也没见他有过如此快的速度。
我警惕地望了公子玄一眼,依旧是笑的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放下心来。也是,虽然长相普通了点,但也不至于凶神恶煞啊,白白净净的倒也顺眼,为啥小白他们连
公子玄一个笑颜都仿佛见了鬼般惶恐呢?瞧我,不是风吹不倒雷打不动么。
真是奇怪的主仆,我摇摇头耸耸肩。
公子玄见状嘴角弧度更深了。
“怎么不问为什么呢?”公子玄突然开口道。
“啊?你是说为什么小白他们看起来很怕你?”难道我的表情这么明显?嘴里还没问,就被他看出来心里所想了?
公子玄依旧笑眯眯地望着我,不置可否。
“我想,这应该是你们之间长期以来的相处模式吧。小白他们虽然看起来很怕你,但是。”我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但是他们的眼神里根本没有怕的感觉,反而,感觉是朋友之间的一种幽默,一种默契。其实我很羡慕你,因为你有这么好的一群朋友,生死追随。我也很羡慕小白他们,因为有人可以让他们甘心生死相随。”虽然没见着他们生死与共的场景,但那种感觉,连我这个相处不过几日的外人也能感受得到。
公子玄静静地看着我,若有所思。
“走吧。”过了一会儿,公子玄很自然地牵过我,抬脚往山上行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今天的公子玄有些不一样。望着那略显单薄的背影,想起他身上所中的蛊毒,心里竟泛起丝丝苦味。
是的,没错,公子玄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蛊毒。江湖上罕见的一种蛊,名为来生之恋。前世对小说电视里所说的蛊毒极有兴致,几年前跟着小师父学医术时,曾问过小师父一些罕见而厉害的蛊毒,其中之一就是这来生之恋。因此蛊由来有一个故事,所以至今仍记忆犹新。
苗疆,自古以来就是蛊术兴盛的地方,相传当时有位蛊术精湛的苗疆女子爱上了一位路过苗疆的外族男子,想方设法留下男子,然男子却早有家室,而且对女子没有丝毫爱意。女子百般纠缠挽留而不得,终于因爱生恨。在男子离去前一晚,女子借践行为由,用迷药迷晕了男子。之后女子以自己为母蛊之体,以男子之血为引,培养出了一种新的蛊虫。最终男子却因血尽而亡,女子伤心欲绝,将此蛊取名为来生之恋,之后便追随爱人而去。
中来生之恋者平素与常人无异,只是脉搏跳动有细微的异常,每正常跳动三下后会快速跳动一次,然后又恢复正常频率,如此反复循环,不仔细的话很容易忽略。
中来生之恋者蛊毒发作之后将完全失去自我意识,对母蛊所持者言听计从,如想解蛊,需母蛊之体死亡或者用中蛊者心爱人之血为药引,配以噬情花的花汁、绝心草的根汁来解除。
当我将这一切告知公子玄的时候,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听一个旁人的故事。
“他们知道吗?”我望着公子玄始终未变的笑容,“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爱人?”
当听到你的爱人的时候,公子玄的笑容终于有些裂纹,泛出丝丝苦涩:“知道又如何,多一人知道只会徒增一人烦恼。如果要我爱的人因为知道我中蛊而伤心,还不如让我独自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渐渐蛊发而死去。”
犹记得当时公子玄讲这话时一脸的坚定与平静,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这样不告而别,会让人更伤心。”
“不告而别,反而可以给人一种期盼,一种或许,顶多只是有些生气。却好过眼睁睁看着死亡的过程而无能为力的那种无奈与心痛。”
“你体内的蛊毒尚未发作,等这次武林盛会结束,我会想办法。”不知为何,虽然才认识不久,却做不到袖手旁观。
公子玄闻言却咧嘴笑的很开心,不同于平日的笑容,全身都散发出欢快的气息:
“为了你这句话,我也会坚持下去的。再说,找到母蛊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母蛊,望着那单薄却笔直的背影,我轻轻叹了口气。
“丫头,是不是看上本公子了,一直盯着我的背影发呆。”一抬头,正对上那笑眯眯的双眸。
“自恋狂。”我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戏谑,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到前面。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你会好的,我还想带你去个地方呢。”我没有回头,轻轻地开口,仿若自言自语。
“咦?阿紫,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发烧了啊?”不知何时小白走到了身边,还低头探究地望着我,末了,还伸出一根指头往我脸上戳来。
我一巴掌PIA飞小白的魔爪,狠狠瞪了他一眼:“姑奶奶这叫面色红润,白里透红。”
“阿紫,小姑娘家家睁着眼说瞎话是不对的,如果真是面色红润白里透红,为何之前都没有啊,是不是公子刚刚说了什么?来,阿紫乖乖,告诉哥哥,公子刚刚说了什么,哥哥给你买糖吃。”小白恬不知耻地望着我,满脸写着“八卦”。
“小白啊,姓白也就是算了,怎地连脸色也这般苍白啊?姐姐这刚好有一祖传妙药可以让你和我一样面色红润,要不现在试试?”说完,我举起双手就往小白脸上扯去。
“阿挤该该,好哄,汗开!”(小兜好心翻译:阿紫乖乖,好痛,放开。)小白哇哇叫着,对着我龇牙咧嘴。
“小白乖乖,不痛不痛,姐姐给你揉揉。”我笑眯眯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揉面团般蹂躏着小白的小脸蛋。
“啊!”小白望了我身后一眼,大叫一声,一个猴子跳往后蹦去,逃开了我的魔爪。
“别走啊,我这搞活动,买一送一,服务到家,包您满意。”我大叫着追了上去,一路上响起小白的鬼哭狼嚎以及我的声声奸笑。
打闹闹行了大半天,终于看到了摘星庄。
从下往上望去,只见一片古典雅致的建筑群于习傲山万树从中时隐时现。
再行一段路,来到大门,门上一牌匾,摘星庄几个字写的苍劲有力。
“玄公子,里面请!”守门的两位汉子一见我们,立马恭敬地迎了上来。瞧那稳健的步伐,不卑不亢的眼神,一看就是武功不凡的练家子。
我转头望了公子玄一眼,想不到此人倒是个名人,看来咱这次吊对金龟了。见我望他,公子玄转头朝我眨了眨眼,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另外派来的一个门童往前走去。
以前总以为烨月庄已经够大了,此番前来摘星庄,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看得一惊一乍。啧啧,这建筑,这景致,搁现代就一五A级风景名胜啊,光收收门票就能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带路的门童鄙视地斜了我一眼,又恭恭敬敬地对公子玄说道:“玄公子,老爷、庄主和少爷都在前厅等着公子了,公子这边请。”
势利眼,我不悦地朝门童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自顾自欣赏起摘星庄的景致来。
“玄公子,可把你给盼来了,方才家母还在问怎地玄公子姗姗来迟。”还未走进前厅,就听见一清亮的声音。
抬眼一望,是位面带笑容身着蓝袍的年轻公子,正是前不久在秦相府见过的羽林裳之子羽林星,左边站着一位倾城美人,正是七年前在烨月庄有过一面之缘的摘星庄庄主羽林裳。
我镇静地扫视一眼,便垂眼做低眉顺目小厮状,以免被这些眼睛毒辣的老江湖看出端倪。
静静垂首站在公子玄身后,耳听得他们一阵寒暄唏嘘,倒也听出些头绪来。
原来这几日日日相对性情有些捉摸不定的公子玄正是当今武林最为神秘的组织——落隐阁的副阁主。
这几年为了查找真相,对当今武林做了一番调查,而落隐阁,据明查暗坊所获取的资料,也只知道落隐阁一切事物均由副阁主打理,而正的那位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中从未有人得知其名更遑论见过其面,落隐阁不仅在江湖上有很高的威望,在朝廷中也似乎有极高的待遇。
正所谓黑白通吃,是以从未有人敢对其动手。
公子玄似乎很不喜欢与人打官腔,多数时候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羽林星讲话。而庄主羽林裳则仍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状似无意地打量着公子玄以及身后的我和小白。
好不容易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整理出一点有用的信息之后,便是无聊的家常话。饶是摘星庄这样的武林大庄,对着一个神秘的落隐阁也只能千方百计套近乎。终于,在我耳朵快生出茧子的时候,羽林裳一声带贵客下去休息的吩咐结束了这篇又臭又长的见面词。
为了显示对落隐阁的尊重,摘星庄特地安排我们三人在西苑一间独立的院落内,除非有特别尊贵的人物也会安排在西苑。而其余受邀前来者均按照各自的门派剑阁分门别院入住东苑,北苑则是摘星庄主人居住所在,南苑为摘星庄仆人所住院落。
公子玄将我安排在他房间隔壁,美其名曰方便使唤,而小白则在他房间的另一边,远远地独立出去了。
小白哇哇的抗议声瞬间湮灭在公子玄无比温柔的一瞥中,再无翻身之地。
小白一步三回头泪洒而去,公子玄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我同情无限地望着小白,转头却瞥见公子玄笑地一脸不怀好意。
冬天尚早,可我竟活生生打了个冷战,难道说我竟进了一个狼窝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