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陈见到闻灼的时候，他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也不知是在昏迷还是在昏睡。
床头的输液架上挂着药液瓶，连接到他手背上打着点滴，男人俊美的脸上透出一种虚弱的苍白病态。
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温柔的，优雅的，强悍的，冷酷的……她都曾见过，唯独这个脆弱安静的模样从未见到过。
正微微出神的时候，忽然感觉放在床边的手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明陈猛地回神。
只见闻灼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轻皱的剑眉不见往日凌厉，隐隐流露出一种十分不适的感觉，但那双深邃依旧的眼睛却紧紧盯在明陈身上。
明陈心里有鬼，不敢和他对视，只微垂着眼问：“……你醒了……觉得哪里不舒服？”
许久听不见回应，明陈心底微沉。正略有忐忑地要抬头去看他时，小拇手指又被人碰了碰，那只修长的手像是颇为费力才能稍稍动上一动。
明陈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指，声音艰涩地问道：“……动不了了？”
她喃喃道：“只是暂时的吧……别担心，应该只是暂时的而已。”
也不知是想要稳住闻灼，还是在安慰自己。
“除了……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先喝点水？”明陈不敢想象他会因为中毒导致瘫痪的可能，如果真的那样就算搭上宁边的命也赔不起。
依旧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然后她怔怔地看着闻灼动了动唇，无声地吐几个字。
别怕，没事。
男人用温柔的眼神地看着她，目不转睛。
明陈忽然喉头一哽，眼中不受控制地滚下热泪来。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闻灼心脏像是突然被什么人一把攥住，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后悔了。
听到门响动的声音，明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忙抬手匆匆地抹掉泪水。
来人是定时过来察看闻灼情况的许鉴，听明陈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后，暗搓搓瞟了眼一旁躺着的男人，斟酌着说道：“小七爷不必过于担心，大概只是有点中毒后遗症，会形成短时间的肌肉麻木而已。”
明陈却还是担心，“那他为什么……会发不了声？”
许鉴说道：“这个……其实也不算发不了声。应该是相思子中毒导致的舌喉肿痛，伴随着口腔灼烧感，说话不是太方便。”
这个症状可是实打实的，半点掺假的成分也没有。
纵使没有大碍，但见他这样受罪，明陈还是很于心不忍，这愧疚中或许还夹杂着几分心疼。
喂他喝了点水后，明陈见他一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问道：“……要不你再休息一会儿？”
闻灼摇了摇头。
明陈：“睡吧。”
闻灼眼睁睁看着少年起身离开床边，眼睫低垂下去，神色瞬间黯然。
明陈起身去拉上了窗帘，然后又坐了回来，给闻灼拉了下被子，声音温和柔软：“睡吧，我陪着你。”
周围是微暗的室内光线，身边是心心念念的少年，在加上折腾了一通后的疲惫感，闻灼渐渐生出了些困意。
握住他的那只纤细的手，令人无比心安，他终于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等他再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人。许鉴正推门进来，看见他醒了，走过去把人扶起靠坐在床头，没好气地问道：“马蹄莲的味道如何啊？”
马蹄莲花瓣和块茎里含有大量草本钙和生物碱，误食后会引起中毒，轻则舌喉肿痛，重则昏迷。同时也会引起呕吐，腹泻，昏迷等中毒症状。
今天的鱼汤做了两份，本来要端上餐桌的放了相思子的鱼汤，被中途替换成了放了马蹄莲的鱼汤。
相思子剧毒，用来做苦肉计太过冒险。闻灼很惜命，他还要陪明陈过好多年呢。
闻灼口腔里的灼烧感还未褪去，不予答话。许鉴本来就是讽他的气话，自然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自己在那里絮絮叨叨个不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下下策……不管怎么说，既然受了罪也不能白受，你可藏严实了，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闻灼也就是说不了话，只能冷冷地盯着他。
许鉴：“你看我干什么……再看也是这么个理儿……”
好在明陈的到来适时地终止了私人医生的言语摧残，她把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水果冰粥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许鉴问了一句。
明陈道：“冰粥，吃一点嘴里可能会好受些。”
糯米粥里面放了西瓜、雪梨、芒果和龙眼、荔枝、樱桃，寒性水果和温性水果各三样。
闻灼肢体麻痹的症状还未消失，明陈于是就亲自喂他吃。
闻灼乖乖地等人喂，到嘴边就张开嘴，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温柔缱绻地看着明陈，许鉴识趣地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好吃吗？这样有没有舒服一些？”明陈问。
闻灼点了点头，其实他根本食之无味，尝不出什么味道来，但是冰粥吃到嘴里凉凉的，至少不那么难受了。
看到确有成效，吃过冰粥后，明陈又让人送来了意式冰淇淋。浓郁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蛋型冰淇淋十分惹人喜爱。
明陈本来是在温柔细致地喂给闻灼吃，喂着喂着自己也尝了一下，然后下面慢慢就变成了，给人喂一口自己吃两口。
某个不经意的一抬头，就见闻灼目光幽幽地看着她，眼神幽怨中还带着些许委屈。
明陈手上的动作僵硬了一下，随即咳了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了，你不可以吃太多，一下子吃太多凉的对身体不好。”
然后就开始光明正大地吃独食。
闻灼表情微妙，一声不吭地看着她吃。
过了会儿，舀满冰淇淋的小银匙又送到了他唇边。
明陈犹犹豫豫道：“……最后一口啊。”
闻灼：“……”张开嘴连勺子一起吃了进去，并且吃进去咬住还不松开了。
明陈往外抽，他咬住不放。
明陈：“……还想吃？”
不能说话的闻灼，只眼巴巴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好像还有点可爱……
明陈狠了狠心，一口拒绝了他：“……明天再吃吧。今天不行，肚子会不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