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灼被管家迎进偏厅时，老爷子正在和明陈下棋。
“先坐。稍等我赢了这盘。”老爷子全神贯注于面前下到一半的棋局，言语笃定直白，像是料定了自己会赢一样。
老爷子手边的棋盒里是白子，棋盘上黑子棋风凌厉，步步紧逼，与盘腿端坐于软垫上安静如画的苍白少年格格不入。
闻灼一盏茶见底，明陈落下手中举了半天的一枚黑子。
“爷爷，你输了。”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
棋盘上白子节节败退，惨不忍睹，老爷子犹犹豫豫半天不肯落子，但是到最后也没能力挽狂澜扭转局面。
明楚山冷哼一声，甩手转身不说话了。
闻灼不知想到什么，眼里不自觉就流露出了点点笑意。结果让老爷子一抬眼给撞个正着，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倒是让闻灼把心提了又提，生怕下一刻就被轰出去。
他还真是挺冤枉的，刚才不过是想起了明陈输牌时的做派，感叹这爷孙俩真是一模一样。
明陈拢了拢身上的羊毛衫外套，安慰老爷子：“我的棋艺只是一般而已，爷爷其实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了食谱大全。”
明楚山：……
一旁的管家默默地点了点头，这话还真没说错，老爷子看棋谱的时间绝对没有看食谱的时间一半多。
明陈问：“那爷爷，我今天能搬回去住了吗？”
老爷子也不郁闷了，马上就转移了话题：“有客人，先招待客人再说。”
闻灼立刻把自己摘出去：“伯父您先忙。”上次宁边幸灾乐祸的样子依稀浮现眼前，明家的人都这么擅长甩锅吗？
搬回去？看来这次两个人下这盘棋压的是这个注。
明楚山看了他一眼，低头喝了口茶，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我不忙。倒是贤侄，专程来一趟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吗？”
潜台词很清楚：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最好还是别来。
闻灼假装没明白，言辞诚恳道：“我这次是专程来给您赔罪的。之前的事，多有不周。当时明陈做手术安排得急，也没来得及给您说一声。”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得了闻仲恺的真传。明楚山也不拆穿他这些虚话，到底是故交之子，这访上门来再怎么样也是要留人吃一顿饭的。
管家有眼色地下去安排了，老爷子就和闻灼闲聊起来。
“你大哥最近怎么样？”
“我大哥他很好，自从大嫂有了身孕以后，公司都放开了，只要不是大事都会交给特助去办。”闻灼一边回话，一边分神去看明陈，眉宇间不着痕迹地染了几分郁色。
这小孩是怎么了，从他进来到现在，除了一开始点了点头致意之后，就没再正眼看过他，也不开口说话。难道是身体没好利落，还在不舒服吗？
想到这，闻灼不禁出声问道：“明陈的身体……怎么样了？情况有没有好一点？”
老爷子还没开口，明陈就开口说道：“已经好很多了，谢谢闻二叔关心。”
闻灼眸色沉了沉，这样疏离的语气，就好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一样。难道自己是有哪里做的不对，惹他生气了吗？
闻灼和老爷子聊了半天下来，基本没怎么走心，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一边手里抱着平板的明陈身上了，颠来倒去地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想到最后自己都怔了片刻，有一瞬间竟然在想自己是不是疯魔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明陈对自己的影响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大到了这种地步。
从一开始不自觉地想要照顾，到后来时不时地会想起，再到现在，仅仅是因为这孩子对自己不同以往的态度就感到忐忑不安。
闻灼家里兄弟两个人，大哥闻烨向来沉稳寡言，两兄弟又相差数十岁，所以兄弟两人从未有同床夜话此类亲密无间的经历。
唯一亲近的堂弟闻玺，天不怕地不怕活生生的混世祖一个，到部队以后才稍微收敛了些，因此也从没有需要他照顾一说。
明陈是他第一个当成弟弟来照顾疼爱的人，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把握分寸。想和他更亲近一些，同时又会觉得是不是太唐突太冒犯。
很难说得出来为什么，就是莫名地很在意，明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看时一直看好像都不会觉得厌烦，不见时就像有猫挠一样，心里空落落地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样不自在。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正常的兄弟相亲就应该是这种感觉吗？闻灼也开始有些看不清了，但是有一点很确定，他很在乎那孩子，非常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