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屋子的锁头硕大,相比起别人家的锁头,还是挺显眼的。
周围的人,这时候,是被隔档在院子外面的,院子里的人,都是市局公安口的精干力量,外围阻挡人群的,是东风厂的保卫处的人。
郑天立一个人,和周围的人保持着距离,他不时地在用眼睛的余光,巡看周围一番,不经意间,就能够发现,不远处,对面的楼房窗户里,也安排了人,一点两点,至少有三个点,整天立想,这几个人手里的武器,应该是处于随时准备射击的状态。
围观的人和参与的人,似乎脑子里都有一个等待揭晓的谜底,那就是,会不会开枪,这些人手里是不是有击毙罪犯的可能。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样。
门开了,包括杜今生在内的人,并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侧身站在了屋子外面门的两侧。通风,这是防止屋内发出有害气体,当初神婆灭门的时候,有的人急于救人,贸然闯入,都多少受到有害气体的伤害,再有,这屋子里,虽然不能肯定是不是有人在,当时,鉴于失踪案和红衣案都和这个有牵连,万一是真凶,极有可能狗急跳墙,再次行凶伤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得对战友和群众负责,这一点,杜今生向来做得极好。
“没人,身边刑警队的人,不知道是谁,在这关键的节点上,小声地嘀咕了一声。”
郑天立知道,这个人凭经验判断的,因为,这次市局的刑警队来的时候,杜今生带来了他在农场训练的一只警犬,那些年,警犬训练近乎荒废,只有杜今生所在之处,荒野之地的农场,因为比较荒野偏僻,他才能够有时间调弄驯养警犬。
门锁打开之前,警犬已然闻过了罗力勇认出来的那条白围脖,也就是柳雅晴身上戴着的那一条,上面应该是还遗留着柳雅晴身体的气味和残留的毛发,即便是过去有些天了,以警犬的嗅觉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到了这会儿,门开了,警犬没叫,也没往里面扑。杜今生的心里已经有数了,有数,也即是有底了。小动物是不会说谎的,狗子的平静,说明了这时候的屋子里面,暂时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小心,控制人数,依次进去!不要破坏了现场!”
杜今生当下做了个手势,这相当于是给队友发出了暗号。
这也是他带队行动时,事先就布置好的一个信号。
杜今生这一番叮嘱,也是用意明显的,他知道目前房子里没有特殊的危险,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一切就可以掉以轻心。
肯定会有不为所知的东西,隐藏在这屋子里,只不过,他还没法拿到,那些有用的证据!
众人小心提防中进了房间,郑天立的脑子里一下子回到了当年的场景中,这么多年,出了很多次现场,让他觉得压抑和邪性的,只有这样的一处。
这一处房子,格局和当年的并没有什么变化,承重墙没有变,开间过道也没有变,只是有另外一种一样的东西和感觉,出现在郑天立的脑子里。
当年,他们进入这个房子的时候,觉得不大对劲,仅仅是因为,当时房子里死了人,死者的身份又是比较敏感特殊的人,不过,屋子里的摆设,除了不知道来历的骨头,就是莫明其妙的铁器铜器还有石头制品,既没有香案供奉什么,也没有纸马和铜锣,这些请神时的必要辅助物件。
从浅层次看,要是外人不知道“神婆”的特殊敏感身份,也不能说出些什么。
可是,今天这房子里的摆设和墙上出现的东西,一下子就令人惊呆了,大家伙都是同一种感觉,那就是“中邪”了!
“邪气逼人!”
邪性和邪气,是东风厂这些老住户嘴里经常说到的两个词,邪性和邪气
既可以形容人,也可以用来形容事情。
眼前的场景,邪气逼人,既然想到这个词,郑天立可不是随便说的。
不要以为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郑天立自认为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主儿,面对屋子里的现场,他表现出的惊愕并不是独有的。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也被震惊到了。
他就是杜今生。
杜今生对“邪性”的理解,要比当年更深刻。因为,这几年,杜今生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是和“邪性”的案子在打交道。
自然,那些“案子”不是现时发生的,是过去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曾经发生过的一些堪称诡异离奇甚至被称为灵异的案子,案子的卷宗档案,属于资料性质。
杜今生在农场时出了驯养警犬,带着人种植大豆,就是专门研究这些从清末到民国,遗留下来的旧档案。
他这是默默整理的,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寻找旧时案子和一些江湖秘闻,邪教帮会的仪式与杀人害人的手段,这一点也是为了“红衣嫁白骨案”这类邪案的侦破做详尽的调查准备,另外一种则是,排解内心的寂寞和压抑。
这类老档案因为当时的特殊原因,都不大被重视,特别很重要的已经收档上缴,留在农场的是当年一些无关紧要的证明材料和口述自述的抄录间,也就是说,这些都不是原件。
这在以往,是准备整理印刷成小册子,供学习参考之用的。
在那些多不牛毛,杂乱无章的旧事回忆中,杜今生一改以往身上的急躁脾气秉性,小心筛选着所有的内容和有用的线索。
从“穷家门”的门规,到打小鼓的“掌眼”,从“木帮”的暗语到“神道门”的邪灵之说,帮众信众的神神叨叨,掌堂执事的半真半假,故事讲了一大堆,有的是靠谱的,有的却纯属于胡说八道。
杜今生找这些,其实的目的就是想找出来,那些人是不是知道,像“红衣嫁白骨案”中出现的邪性的杀人犯罪手法,是不是,真的跟以往的江湖“邪派”的仪式性犯罪祭祀有关。杜今生这样想,也是因为,文处长临分别时和他的一次交谈。
那次交谈算是私底下两个人最敞开心扉的谈话,杜今生和文处长躲在一个地下防空洞掩体里,喝了一夜的酒,没啥菜,就着的是文处长从老家带回来的腊肉香肠,这在当时,可是稀罕玩意,还有就是一小坛子夹江腐乳。文处长是四川人,他参加革命后,最后落户东北。
酒喝了半夜,文处长和杜今生达成了一致的看法,那就是,这个“红衣嫁白骨案”里面的杀人犯罪,动机目的是什么,目前是猜测阶段,可是犯罪手法,包括最后的尸块现场,绝对不是寻常的碎尸案,应该是有犯罪老手参与的,行事方式,肯定和以往的“邪案”,也就是那些旧时候的“会道门”的处理人的方式有关联,杜今生听明白文处长话里面的意思,那就是,一定从这个角度入手,才会有线索浮出水面。至于另外一个线索,可以说是重要的线索,是文处长暗示给杜今生的。他说,隗雷对这些个有研究,不是粗浅的研究,而是能够达到学者,大学教授那个级别的研究,因为,隗雷以往收集了不少这方面的资料和物件,那些都是从被毁掉和丢弃的“大仙”和“掌堂”一类人,包括他们的后裔手中得到的,隗雷的祖上,据说是有人干过类似‘萨满’一类的祭祀师。文处长说这话的时候,只是提醒杜今生,最好有事多向隗雷请教。
杜今生性子直,可是脑子转的并不慢,他自然知道文处长说这一番话的真实意图,干这一行的,要不是能做到一点就透,那么,还怎么和那么多犯罪分子针锋相对?
这是前,文处长没说过一丝一毫的这方面的话题,而当杜今生要离开东风厂,撤出专案组的时候,文处长说出来这样的话,无疑是另外一种启示的指点。
彼时,杜今生和隗雷已经闹掰了,因为一个比较特殊的事情,隗雷和杜今生不仅仅是争吵,还鸣枪示警了,不是其中的一个人,是两个人同时都做了这个事情。
处分这回是吃定了,回去之前,以后的事情,杜今生脑子很乱,还没有什么头绪,文处长的这一番交谈,让杜今生有了模糊可见的方向感,他点了点头,当着文处长的面表态说,这次我回去,绝对不会夹带私心,您说的那几个方向,我也会做进一步的深入调查,隗雷的事,是我冲动,引发了不该有的矛盾,激化矛盾的责任,要负全责,请求组织上处分我,不过,您说的隗雷祖上涉及的事情,我觉得,还是令人疑虑的,我和他最后产生矛盾的原因,是对现场找到的一个证物的不同意见,那东西,太邪性。
这么些年过去了,杜今生的眼中,又重新出现了那个类似的场景,那个“邪性”的东西,就钉在自己对面的墙上。
明晃晃的,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