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小七打了电话。
虽然半夜两点给人打电话很不道德，不过我想，小七会原谅我的。
小七说乔安南还没有回家，好像还在云亭。我想了想，让小七过来罗家接我。
我下楼的时候，吵醒了罗振，虽然我动作很轻。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他从二楼探头出来问我做什么，我说我要回乔家。
罗振看上去很落寞的样子，事实上，自从他离开云亭的时候，他就一直有些压抑了。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你去吧，有时间，多过来看看我。”
可能是夜深的原因，听见罗振这句话，我莫名湿了眼眶，半晌说不出话来。
罗振等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又回了卧室。我看着他心里觉得好难过，我想起很多事情，却怎么也想不清楚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了。
去年刚认识的时候，罗振多么霸气，多么开朗。后来一步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有了抑郁症，他再一次失去自己的爱人，他失去了和罗衡十年兄弟情谊，他从上海龙头变成即将落平阳之虎。
他刚刚那低落的样子，让我想起来那个晚上。他拥抱过薛灵儿之后，独自走上楼的样子。多么万念俱灰啊。
而他刚刚和我说的这句话，哪里像一个年轻小伙呢，简直就是一个垂暮老人！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离开了罗家。小七为我拉开车门，问我为什么哭，我竟然回答不上来。
浑浑噩噩到了乔家，刚躺床上，手机就响了，是乔安南打来的电话。
“我过来接你了，你下来！”
“接我？我在你家啊。”
乔安南那边好像是低声骂了一句，然后电话就挂了。
我捧着手机，心里还是蛮甜蜜的。乔安南好歹也知道要去罗家接我，这是不是说明，他不生气了？
我想着想着，然后就睡着了。
乔安南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尘土气息和血腥味。他坐在床边抽烟的时候，把我给熏醒了。
“乔安南，你别抽烟了，去洗个澡吧。”我揉了揉眼睛，终于清醒了一点。
乔安南掐灭了烟，却没有动。他随手把衣服脱了，然后像瘫痪了一样躺在了床上。
烟头掐灭之后，房间又变得很黑。他看上去很累，我只好帮他盖上了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到了他怀里，没有多问什么。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不是说我睡醒了，是我再一次被熏醒了。我还没来及睁开眼睛，就开始咳嗽。
乔安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坐在床头抽烟，整个房间乌烟瘴气，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莫莫，你回来云亭上班吧。”乔安南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我呆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还没有问原因，乔安南就先开口了。
“赵剑华回来了，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我也不知道这样安排对不对，看你自己怎么打算吧。”
这一霎那，我又想起了我的母亲。她躺在病床上，嘴角溢出黑血，奄奄一息。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让我去找这个男人，至死，也不放开的手。
我眼泪流了出来，呆呆地看着乔安南，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乔安南擦了擦我的眼泪，将我抱在怀里，什么话也没有多说了。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直到有人来叫我们去吃饭，我魂不守舍地被乔安南拉倒楼下，然后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顿饭。
下午时候乔安南去公司了，他让我留在家里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就给他打电话。
我蹲在树下守着小黑，它好像长大一些了，龇牙咧嘴地看着我。我想伸手去摸它，却被它嫌弃地躲开了。
我该怎么做呢？我来这城市两年，就是为了找我的父亲。此刻，他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我想凭我自己的身份和能力，我是真的见他一面都难。
乔安南为什么要我去云亭，我去云亭就会遇见他吗？如果我在云亭那种地方，会遇见我的父亲，那他会是个什么人呢？
可是不管他是个什么人，我总该去见他一面不是吗？
我手里紧紧握着那根项链，玛瑙上面刻着的字仿佛都有了温度。我想，我要戴着这根项链，去见他一面。
也许母亲不甘的阴魂依然附在这项链上，她会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说。
下午时分，我吃过饭，换了衣服，去了云亭。出门的时候，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
我已经很久不化这么浓的妆了，也不会在大衣里穿这么暴露的衣服，唯一不变的，估计就是高跟鞋了吧。
拎着包出去的时候，我给乔安南打了电话，我说我现在去云亭。
乔安南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好。
“莫莫，如果我说要你别去见他，你会同意吗？”
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的。乔安南是什么人，缉毒大队又是什么职位。如果我认了这个父亲，我置乔安南于何地？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就挂了电话。
如果只是一个父亲，那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的人，我的确可以不要了。比起这个只知道名字的人，我想乔安南其实重要多了。
可是我的母亲呢？她至死不忘的遗愿，我怎么可能忽略。
小七将车子开得很慢，车里不知道是什么电台在放一首我没有听过的歌。我望着车外渐渐昏沉的天色，看着弥红下面的建筑和人群，又一次感到疲惫。
车子在云亭停了下来，乔安南站在门口等着我。他一眼看到了这辆车，于是跨步走了过来。
“云亭没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如果你要见到你的父亲，你最好也别说。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你，但是很多事情，你应该知道。”
“嗯，我知道。别担心，我以前就是夜场出来的，该怎么做，我心里还是清楚的。”乔安南的意思是，不到特别特殊的情况，他安排的人是不会出手的。我毕竟要扮演一个小姐，不然怎么吸引嫖客呢？
乔安南点了点头，和后面一个穿着西装的人说了几句话，大意就是我是以前的头牌，现在回来上班了，诸如此类的。
穿西装的那个男人，一边点头哈腰，一边不住地朝我这边撇着。等乔安南终于说完了，他恭敬地目送他离开，然后就嬉皮笑脸地朝我看了过来。
“莫莫，我是新来的公关经理，我姓王，你叫我王哥就行。来之前就经常听人说起你，现在终于看到本尊了，果然是极品啊，比想象中的漂亮多了啊。”
我也嘿嘿地笑着，走过场地说了两句话，然后和他进了云亭的大门。
公关经理都换了，看来乔安南在通知我回来上班之前，就已经在开始准备了。果不其然，我回到云亭看了几下，就发现很多人都换了。
可能这云亭所有知道我和乔安南关系的人，以及所有和蒋玉有联系的人，都已经被调走了。乔安南早就算准了我会同意来云亭，所以他也完全避免了让蒋玉知道这个消息。
我已经太久没有在这种地方上班了，上班第一天我就觉得这么的不适应。被拉进包间的时候，我差点笑不出来。
不过时代已经变了，想当年的嫖客个个都喜欢风骚的，今天换个冷艳的，他们居然一脸的受宠若惊。
我浑浑噩噩喝了几杯酒，然后就不耐烦地走了。不知道嫖客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也不生气，还大大方方地给了钱，说下次还点我。
我顺手接了钱，笑了笑，然后走出了包间。
此后又去另外一个包间里露了一下面，凌晨将近三点，才走出云亭。我站在马路边上给小七打电话的时候，竟然看见了旁边一辆熟悉的车。我不可置信地走过去看了看车牌号，居然真的是他的车。
他怎么来云亭了？
正胡思乱想着，车门打开了，罗衡走了下来。
我万万没有想到，车子停了这么久，里面还会有人。看到罗衡的时候，震惊得合不上嘴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应该我问你吧，莫莫，你怎么会回云亭？”罗衡倚在车门上，斜斜地看着我。他神采奕奕的，看来洛洛把他照顾得很好。
我探过头往车子里面看，却没有看见第二个人，顺口就问洛洛在哪。
“她在家里睡觉。别转移话题，莫莫，你不是回乔家了吗？他怎么会让你来这种地方。”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忍不住就冷笑了一声。想当年罗衡还觉得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已经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了。而现在，洛洛一来，我和这种地方，就真遭人嫌弃了。
“这种地方又怎么样？我和薇薇都是这种地方的这种人，你们高贵，那你们离我们远一点啊。”
我头一甩，就往马路上走，边走边等小七。
我以为罗衡会追上来，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在我身后冷静地说了一句。
“莫莫，我快结婚了。”
天可怜见，我听到这个消息，比听到乔安南结婚的消息还难受。至少乔安南结婚我是早就知情了，至少蒋玉算得上一个优秀的人。那么罗衡呢？他就要结婚了，如果他娶了洛洛，那该如何是好？
我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罗衡，颤抖地问他：“是和那个洛洛？”
罗衡看了我好久，然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魔都的天，在这一刹那，彻底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