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躺了几天,我们终于拆掉了身上各种莫名其妙的纱布,医生说我们可以出院了。虽然我们身上都还有缝针,但医生说让我们可以过个十天再去拆线。
出院的时候,我腿还没有好麻利,于是就坐在轮椅上,脖子上还吊着一只打着石膏的胳膊。薇薇只是头受伤比较严重,四肢还是很健全的,于是就在后面推着我的轮椅。
木木手中提着一大袋子的各种药,她是很细心的人,也只有她才会记得我和薇薇分别要吃什么药,哪些饭后哪些饭前,多久吃一次。
至于苏全安,他就有点惨了。身上大包小包,都是我们住院期间用的东西。薇薇这个变态,居然带了一整套的化妆品,不知道要在医院化妆给谁看。她甚至还别出心裁地买通了护士和医生,硬是要苏全安带了一个大娃娃过来!
在薇薇的艰苦奋斗下,此刻苏全安就像是一个立式行李机,身上挂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们一行四个人成功地吸引了一路的视线,直到上了车之后,才终于放松了下来。薇薇时不时看我一眼,伸手摸摸我的头,又摸摸我的石膏。
“莫莫,你还疼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龇牙咧嘴地吼了回去:“你说呢?”
她不敢说话了,低着头,抬着眼睛看我,像只小老鼠一样。我就伸出那只好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问她疼不疼。她可能是被我吓到了,只敢摇头,不敢点头。
我看着她这小媳妇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这个只会发脾气的大小姐,原来也会这么小女人。我感激地看了一眼苏全安,他正专心开车,一脸庄严肃穆。
这么好的男人,真的值得托付终身!
此后两个星期,我和薇薇一直都呆在客栈里,连门都不出。为了方便照顾我这个真伤患,和薇薇那个伪伤患(她头上的伤根本就不严重,在出院之前就好得差不多了!),在薇薇的提议下,我和她住在了一楼。
一楼有一间大床房,和一间双人房。我和薇薇就住在双人房里,苏全安为了方便照顾我们就住在了大床房里,而木木,就住到了二楼去了。
我和薇薇两个人的臭毛病,在这段时间以来,得到了深刻的体现。我们开始作天作地,闹得人神志不清。
起先,我和薇薇坚决不去外面吃饭(我还坐着轮椅呢,自然不能去外面吃饭)。苏全安就会自己做饭,或者给我们叫外卖。我们吃了两天外卖之后,觉得很难吃,就坚决不准叫外卖了。
于是,苏全安一手担任了厨师长的位置,木木也被逼无奈开始下厨。
他们俩开始做饭之后,我和薇薇就更加应该千刀万剐了。今天说这个油多了,明天说那个盐少了,后天嫌弃青菜太熟了,大后天又嫌弃他们辣椒放多了。
在薇薇的带动下,我脾气也越变越大,经常动不动就砸筷子。碗一摔,就开始哭,怎么劝都不好使。
再后来,我们开始要吃丝瓜,要吃牛排,要吃意大利面,要吃海鲜。总之呢,我们就是要吃,这个季节没有的,或者这个地域没有的东西。
某天,苏全安有如神助一般,真找到了“海鲜”。他乐呵乐呵地把打包盒拿了过来,里面只有龙虾。
“薇薇,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你尝一下。”他讨好地看着薇薇。
薇薇看了看那个龙虾,然后伸手去抓。还没有碰到龙虾,这个姑娘就发火了。
“这他妈也是海鲜吗?这他妈能吃吗?看上去脏死了,谁做的?我说了我不吃外卖,我不吃了,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一边哭闹,一边责骂,一边伸手把打包盒砸在了地上。
说真的,就连我,都没有看明白薇薇在闹什么。我本来以为苏全安会发火,谁知道这小伙子真是实诚。
他立马就把手里剩下的塑料袋扔在了地上,紧张兮兮地抱住了薇薇,一边哄着让她别哭,一边自己不停地责怪自己。
薇薇对他拳打脚踢的,他也不躲一下,就一直搂着她,让薇薇就这么发脾气。
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突然才意识到,我自己之前,好像也是真的太过分了。之前说是病人,作死也就算了,现在伤基本上都好了,还这么作,真的是在找死吧。
苏全安领罪之后,又出去了。我看着薇薇,她脸上还挂着泪痕。
“薇薇,你不吃海鲜,会死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瞪了我一眼,又满怀情义地看着苏全安离去的方向。半晌,才悠悠地说:“莫莫,其实我特别怕。”
“你怕什么?”
薇薇钻到被窝里来,抱着我的腰,窝在我怀里。
“我总觉得苏苏对我实在太好了,我觉得自己不配。有时候我又会想,像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喜欢我呢。他是不是还太年轻了,如果他将来再长大一点,发现这个世界上比我更好的人比比皆是怎么办呢?”
“我有时候会想啊,我总有一天会失去他的。我趁着他年轻,没怎么见过世面,没有谈过恋爱,骗着他和我结了婚。将来他后悔了怎么办呢?”
“我很多时候,看着他对我这么好,什么都让着我,我觉得很幸福,但是也很害怕。我怕以后他就不这样对我了。所以我总是在想,要惹怒他,要看看他是不是永远都包容我。”
薇薇在我怀里说着话,声音很轻,像是在深夜中自言自语。我听见她说这些话,虽然知道她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我必须承认,我能理解她这样的做法。
因为从来没有人一直拉着你的手,站在你身边说会永远陪你。所以,你没有办法相信,现在牵着你手的人,是不是真的不会抛弃你。
薇薇的这些试探都是没有用的,她试探得越多,只会有两种后果。要么苏全安一直忍让着,让薇薇更加觉得自己配不上。要么就是苏全安忍无可忍离开了她,这样她就可以安慰自己说是苏全安太过分了。
我很想告诉薇薇这个道理,可是薇薇啊,我怎么说呢?我知道这些道理你都明白,可是你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啊。
我只是伸手抱住了薇薇,什么话也没有说。薇薇的眼泪流了下来,打湿了我胸前的衣服。我轻轻拍着薇薇,心想,这该如何是好啊。
和薇薇闲聊了几句之后,她又睡着了。我悄悄地爬起床,去外面找苏全安。
一直等了很久,苏全安才匆匆赶回来,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往厨房跑。我连忙喊住了他,他才回头看我,一脸惊讶,问我怎么在沙发上坐着。
我朝苏全安摆手,让他过来坐。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厨房,又突然兴奋地跑了过来。
“莫莫,你看,我刚刚去买的螃蟹,还是活的。等下薇薇问你,你可要作证,是我自己做的,做之前都还是活的啊。”
我心里愕然,没有想到苏全安跑出去这么久,是满大街给薇薇找活的海鲜。不过,螃蟹算不算海鲜啊?
“好的,我帮你作证。”我从他手中接过袋子,走到厨房,用盆装了水,养着这群生机勃勃的螃蟹,还拿东西盖住了,怕它们爬走了。
出来之后,我叫苏全安陪我去外面走走。他显然是一心顾及着厨房里的螃蟹,不太乐意,却还是被我拉走了。
我们走到外面的小阁楼,顺着楼梯爬到了上面的天台。天台上有两张小凳子,被拉萨的风沙吹得脏兮兮的。
我从兜里掏出两张纸,擦了擦凳子,抬头招呼苏全安坐。苏全安正看着下面,下面就是我和薇薇住的房间,没有拉窗帘,可以看见薇薇正侧卧着蜷缩成一团在睡觉。苏全安脸上挂着笑容,看上去好像很幸福,完全没有听见我说话。
我又喊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坐在我旁边,依旧眼也不眨地看着薇薇。
“苏全安,你会不会觉得薇薇太无理取闹了?”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去看薇薇了,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觉得,薇薇有时候,真的太无理取闹了。不过,苏全安,薇薇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她特别害怕。她和你说过吗?她很害怕失去你,所以总是故意惹怒你,希望你能包容她。”
我几乎是颤颤巍巍地说完了上面这些话,然后又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些什么。中途,苏全安终于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了,他没有开口打断我,就任由我絮絮叨叨说了半个小时。
我说完之后,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天知道我都在说什么。我看着苏全安,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苏全安看着我笑了笑,又低下头看了薇薇一眼。
“莫莫,薇薇这么无理取闹,你怎么还这么包容她?”
我呆了一下,才说:“我,我觉得没关系啊。不管薇薇是什么样子,她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而且我知道,她不会是故意针对我,她只是小孩子心性而已啊。”
苏全安点了点头,说:“我爱薇薇的心,不比你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