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显然没有死。
伴随着言说不清的疼痛,我浑浑噩噩醒了过来,四周都是嘈杂的声音。我听见了抱怨声,哭声,尖叫声,和各种诡异的声音。
但是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只感觉自己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疼得我眼前发黑,耳中发鸣,想要尖叫都叫不出来。
终于从疼痛中清醒了一点,我才听清了外面的声音。
其中木木的哽咽哭声最为显著,她一边哭,一边问怎么办,一边喊着我的名字。失魂落魄的声音传来,我听见她一直在说:我要给赵叔叔打电话。
然后就是苏全安的劝慰声:“没事的,莫莫等下就会醒的,你别慌,别哭了,不要给她爸爸打电话,你会吓到她爸爸的。”
“病人需要静养,如果你们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话,麻烦出去在外面等好吗?”这个温柔的声音应该是来自一个护士。
“如果病人情况稳定下来了,麻烦出来做个笔录。我们在外面等你们。”这个毫无感情非常冷静的声音,应该是来自什么警察之类的。
除了他们说话的声音,我还听见了外面一些混乱的声音。有人在外面哭,有人在外面缠着医生求情,有人推着车子轮子在地上滑来滑去,有人在外面打电话。
医院真是一个嘈杂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听见薇薇的声音?薇薇还没醒吗?她伤得很严重吗?
我很想睁开眼睛坐起来看看薇薇,如果她不在,我想问问苏全安薇薇在哪里。可是我没有一点力气,疼痛让我全身疲软,躺在床上连眼睛都睁不开。
渐渐的,病房里安静了。苏全安和木木应该是去做笔录了,医生在我身上摸了一阵,然后也关上门出去了。
我又提不起精神来,有点想睡觉了。
睡之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群游客会突然推薇薇一把。
为什么会推薇薇呢?而且,为什么好巧不巧,是把薇薇推向我这个方向呢?
如果是要害薇薇,那为什么不推向别的方向?推向我,如果我挡住薇薇了呢,那不是害不成了?
如果是用薇薇来害我,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推我?万一我不挡薇薇,那我就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了啊。
我和薇薇,到底是谁得罪了人?
是不是我们在上海时候得罪的那些人,跟着我们到了拉萨?
可是,谁会知道我们在拉萨呢?不管是薇薇,还是我,我们离开上海,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啊。罗衡,罗振,乔安南,父亲。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伤害我们的人啊。
当然,这些事情,在现在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我唯一想知道的,是薇薇怎么样了?
我带着无数的困惑,终于又承受不住地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上帝保佑,我听见了薇薇的声音。她的声音这么近,仿佛就在我耳边。我听见她低声在哭着,一边哭,一边喊着我的名字。
“莫莫,莫莫,对不起,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好怕。”
我听见她的声音,心里可真高兴。于是我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眼前光线有些刺眼,我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终于适应。
“薇薇?”我努力开口说话,但是沙哑的声音,让我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莫莫!莫莫!啊,”薇薇显然是听见了我在喊她。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突然抱了过来,放开了嗓子大声哭了出来。
还好苏全安和木木手快,立马把薇薇给拉开了,不然我怀疑薇薇会激动得加重我的伤势的。
我听见薇薇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声,好像我已经死了一样。我听见苏全安在哄着,让薇薇小点声。我感觉到木木伸手在我脸上擦了擦,她叫唤着医生过来看我。
“莫莫,你感觉怎么样?身上难受吗?”木木低声在问我。
我说不出话来,如果我说得出话来,我一定会破口大骂:“草,疼死我了!”
医生过来翻了一下我的眼睛,拿个手电在我脸上照来照去,然后换了药,说没事了,就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全身都不能动。木木拿了一根吸管,塞我嘴里。我用力吸了两下,终于是喝了一点水了。听人说,医院里用的很多药,都会让人觉得很口渴。我不知道我身上用了些什么药,但是我渴得嗓子都要冒火了。
喝了两口水之后,我低声喊着薇薇。木木听了两遍,才听清楚我在说什么。但是她很不高兴,说:“莫莫,你先睡一会儿,有什么事等好点了再说。”
我还是忍不住一声一声地喊着薇薇,真的,在我所有要睡过去或者晕过去之前,我心里满是薇薇。好不容易醒过来,我一定要看看薇薇。
苏全安低声让薇薇别哭了,然后拉着她走了过来。薇薇蹲在我床边,她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她哽咽着,说:“莫莫?我在这里,怎么啦?你身上疼吗?”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在最后一句之后又破功了,又没玩没了的哭了起来。我听见苏全安和木木都在指责她,让她别哭了,怕烦到我。
可是我不觉得烦啊,我听见薇薇的声音,我挺高兴的。我用力握着薇薇的手,身上虽然很疼,但是又忍不住咧着嘴笑。
“薇薇,你没事吧?”我轻声问着她。
“我没事,我好得很。莫莫,你别担心我,你相信我,你也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嗯,没事就好。
薇薇伤势其实不是很重,她在我之前昏迷是因为头被砸了。她翻滚的时候,一颗大石头把她头给砸破了,血流得多,然后就昏了。
至于我,我虽然在翻滚的过程中没有大伤(全身全是小小的伤口),但是在坠落的时候受了重伤。薇薇和我,两个人的重量,然后砸在地上,全身筋骨都受损。尤其是脑袋,几乎都要变形了。
等我终于能勉强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了。那天我坐了起来,就看到了薇薇,她头发被剪断了很多,右边甚至剃掉了一些,裹着层层纱布,像个木乃伊。
我看着她就想笑,然后笑得全身都疼。薇薇这时候,给我递了一面镜子,然后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的头发比她的还短,头上裹着的纱布,也比她的多。把这些纱布换成绿色的,我就会怀疑自己脖子上顶着的,是一颗粽子了。
薇薇满意地收起了镜子,看着我一脸沮丧,就过来和我说:“莫莫,你要放宽心。虽然你现在好像很丑,但是至少你还活着是吧。再说了,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等着吧,你一定会有后福的!”
我抓起身边的枕头就要砸她,腰一痛就砸不出去了,枕头跌在身上,我龇牙咧嘴地哼哼着。
薇薇这祸害就是这种破性子,之前看我躺在床上昏迷着,就担心得不得了。一看我活下来了,立马就把我当死人整了。
我瞪了她一眼,她满脸微笑地看着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发火了,只好也傻傻地笑着。
警察是来做过笔录了,还不止一次。但是当时那群游客,从哪里来的,是什么地方的人,容貌特征,我们都一无所知。又加上警察看到我们都还活着,又觉得我们有钱治病,索性就不了了之了。
木木一直愤愤不平,倒是我看得通透。就这样的情况,警察就是调动所有的警务力量,都是抓不到那群人的。
现在想想,那群人根本就是有备而来。他们穿得厚重,又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加上那里没有监控,他们自然可以逃脱法律的裁判。更何况,那是旅游景点,虽然不是旺季,但是人也不少,他们跑了,谁都抓不到。
好在我和薇薇身体一天好似一天,没有什么太多的后遗症,只需要好好调养了。
木木一直嫌弃这边落后的医疗,还一个劲地担心我身上伤口会留疤,一直劝说我回上海。但是我死活没有同意,万一回到家里,让爸爸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以后恐怕是死都离不开他的视线了。
我和木木约定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告诉父亲。她本来有些怕父亲以后追究她的责任,所以一直不同意。
于是我就说:“那你现在告诉我爸,你看他会不会整你。我跟你讲哦,我爸爸不是什么好人,他一定会觉得是你没有保护好我,然后解约,然后追究你的责任的。说不定以后,他一手遮天,你再也找不到下家了。再说了,万一我父亲以后一门心思针对你,你就别混了吧。”
她看着我,有些怕。
我又趁热打铁,说:“你看,你现在不说,我也不说。等我身体养好了,我们回上海,什么都不说,我爸爸就不会知道了啊。这样,他就不会怪你,也不会担心。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木木想了想,终于妥协了。于是她当天给我爸爸打电话的时候,就这么说:“赵叔叔,莫莫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不过我们很喜欢这边,可能要等春天才会回去了。”
我在旁边,笑得贼溜。
只要瞒住了父亲,那就万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