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蒋玉的声音太大，罗衡罗振被惊动，他们走了下来。
“父亲？莫莫？什么事？”罗衡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安南受伤了，我过去看看他。”我摇了摇头，还是和蒋玉一起走了。
“他死了都活该，你不准去。”罗振拉住了我，他果然是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的。
我推开了罗振，还是走了。我知道他们的担忧，但是我不得不去。
我不知道乔安南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但是，我必须要过去问一下。我没有忘记，我来到这个城市的目的，我有必要见我父亲一面。
至少我要为我死去的母亲问个明白，他是否还记得她。
我坐在蒋玉家的车上，头痛得厉害。脑海中全是母亲的样子，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她最终奄奄一息的模样。在我的记忆中，我仿佛从来没有见她笑过。她连看我的眼神都是忧伤的，仿佛永远散不去的雨雾。
我那时候时常会想，我的父亲应该是一个怎样的人，可以让我的母亲如此死心塌地，念念不忘。我想象中的他，即便不是一个完美的父亲和丈夫，但至少是一个完美的男人，他应该有着足够的个人魅力，才能让一个花季少女对他死心塌地。
而一切的想象，即将有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就在乔安南手中。
车速如此平缓，我内心渐渐平稳了下来。如果乔安南真的能让我找到我的父亲，我想我真的能原谅他的。
车子停在了一家私家医院，蒋玉下车，看也没有看我，就往里面走。我关上了车门，跟在了她的身后。
顶楼唯一一个病房外面全是人，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站在那里，我怀疑他们腰间都是枪。
蒋玉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就进去了，而我，被那群人拦在了门外。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要检查一下。”其中一个貌似为首的人冲我说了一句，然后就走了过来。
“搜身是吧，搜吧。”我配合地张开了双手，任由他们检查了一遍。
其实怎么说呢，如果我要真想对乔安南做点什么，他们最好把我牙齿敲了，不然我怕我咬死他。
搜查了半分钟，甚至拿了个我不认识的仪器，在我身上转了两圈。他们终于检查完毕了，毕恭毕敬为我打开了门。
我推开门就看见了乔安南，他躺在床上，已经认不太出来了。他脸上裹着纱布，搁置在外面的手臂上也是纱布。
没有想到，那天晚上，罗衡下手居然这么重。看来黄安得没有说错，他全身的骨头差不多全折了。
乔安南看着我，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很平静。
“玉儿，你先出去。”乔安南偏头说了一句，蒋玉走了过来。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莫莫，你真的忍心吗？”
她说完就走了，我依然站在门口。
太多的话想要问，可是我还没有想清楚我应该先问哪一句。
“你终于得到我的人了，你满意了吗？”
“我的父亲在哪？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找父亲的事？”
“罗衡把你打成这样，你是不是恨死我和他了？”
“罗衡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呢？”
我一直在纠结先说哪一句话，所以站在门口一动也没有动。乔安南也没有说话，他躺在床上，依旧是很平静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玉儿是怎么把你叫过来的，但是如果你实在不想见我，门就在你后面。”乔安南终于淡淡开口说话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很微弱的光。那束光告诉我，其实他不希望我离开这里。
我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的小沙发上。
“疼吗？”我终于开口了，下意识说出的话，竟然是这一句。
乔安南没有回答我，他看着我的脸，眼里全是隐忍。
“你是不是恨我？”
“是！”
乔安南变态地笑了。
“你恨我也好，反正我和你之间，有很多东西，是已经没有办法了的。”
他转过头看着天花板，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刚刚说的话，我没有听明白。我知道他已经没有话要和我说了，但是我还有话要问问他。
“乔安南，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我的父亲？”
乔安南依旧没有说话。
“我父亲在哪？”
乔安南还是不说话。
我站起身，就想走。但是想了一想，我还是忍气吞声地坐了下来。我总不能半夜三更跑过来，说一句废话，然后就走吧。
“乔安南，蒋玉说那次贩毒的事情，你把自己弄进去，是为了查我的父亲，是吗？”我尽量温柔地说话。
但是乔安南还是没有搭理我，他看着天花板，连看都不愿意看我。
那一瞬间，我的心情我自己都无法理解。我趴在床头，突然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我该何去何从呢？我就像是一片落叶，身不由已地漂泊着。我想要寻找我的父亲，可是我来到这个城市，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我遇见了乔安南，这个我很爱很爱的人，他明明也这么爱我，却怎么也不能和我在一起。
其实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我一点也不怨恨他了，我只觉得很心疼。我知道他爱我，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现在一想到，这半年以来，我和他一步一步变成这个样子，我心中对他毫无怨恨。
我只觉得，我命苦。我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路该往哪走，我永远都只能这样漂浮着吗？
良久，我感觉有人摸了摸我的头，是乔安南。他缠着白色纱布的手摸着我的头，他终于看我了，用很怜惜的眼神看着我。
“莫莫，很多时候，我会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找到你的父亲。你不要找他了好不好，我会照顾你的。”乔安南湿润的眼神看着我，眼里的忧伤比我还重。
这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他用沾染着无数人鲜血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也许是他眼神太真实，也许是他口气太怜惜，也许是他动作太温柔。在这一刻，我真想紧紧拥抱他。
我愣愣地看着乔安南，看了许久。
我说：“乔安南，其实我不怨你，我知道你不能辜负蒋玉。我和你，如果能早五年认识，那就好了。”
乔安南伸手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他轻轻地笑着，笑容很柔和。
“现在，也不迟啊。莫莫，如果我能帮你找到你的父亲，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想我知道乔安南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他是问我，愿不愿意在蒋玉存在的前提下，和他在一起。
头发上依旧传来乔安南的温暖，这种温暖是虚构的，来自内心的想象。我反复想起以前见他的样子。他凶狠，残忍，冷漠，轻佻，可是他温柔的时候，那些样子我也没有忘记过。
我知道我很喜欢他，就像我知道，和他在一起是不对的。
乔安南没有再逼问我，他说：“你慢慢想吧，你父亲，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上海。”
“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我抬起头看着乔安南。
乔安南温柔地看着我，嘴角有苦笑的弧度。
“如果你不同意，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而我，我也是。”
乔安南说了一句大实话，可所有的实话，都不如谎话好听。
我也笑了笑，终于站了起来。离开了乔安南的手心，头顶突然会觉得很冷。
“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乔安南，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轻笑着，转过了头。
“嗯。”我听见了乔安南的声音，低沉，沉重。
我觉得我应该大踏步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没有忍住。我还是回头了，我回头看见了乔安南。他炙热的眼神正看着我，那眼神我很熟悉。
在母亲去世的床头，我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的。
我忍不住俯下身，亲吻了乔安南的眼。我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掉在了他头发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乔安南的眼睛比我的嘴唇湿润得多。
可是我不能再一探究竟了，我转过身，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知道我很喜欢他，我也知道他很喜欢我，就如同我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一样。
蒋玉就站在电梯口，她看见我就来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她依旧很美丽，至少配得上乔安南。
“蒋玉，以后都不用再找我了。乔安南，是你的未婚夫，你好好照顾她。”
我独自离开了冰冷的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我走在冰冷的雨中，任由风吹来。这风雨真冷，我好想躲进乔安南的怀抱里。
身后一直有车在跟着我，我知道是罗衡他们中的一个。可是他们没有打扰我，只是静静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我再也支撑不住了。我颓废地蹲在了马路上，忍不住痛哭出声。
突然有人将我拉了起来，抱在了怀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罗衡。
“莫莫，别怕，我们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