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羡慕小五，他还能哭出来，可是我一滴眼泪也没有了。
我突然觉得很累，我和小五说，我要睡了。小五用一种很深刻的眼神看着我，充满了深深的同情。
他站起身，要去帮我铺另一张床上的被子。我拦住了他，我说我要和乔安南躺在一起。
“也许他明天就死了呢，我还是趁着他还没有死，和他再同床共枕一次吧。”我笑着说话，小五的脸色告诉我，我笑得很诡异。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钻进了乔安南的床上。他身上有消毒水和血腥的味道，这不是他平时的味道。
但是我觉得很安心。
我从来不知道生活该如何是好，但是现在好像变得很简单。如果乔安南死了，那我就去死，那就没有什么纠结的生活了。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全部放松了下来，我因为困倦疲累，在沾床的那瞬间，很快就睡着了。
我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只想着，如果我能一睡不醒，就好了。就这样，和乔安南躺在一张床上，不知不觉就把这辈子睡过去了。
那天晚上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我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迷迷糊糊即将醒来的时候，我听见了小五悲怆的哭喊声。
小五哭着喊了一声：乔总。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我没有睁开眼睛，潜意识里仿佛知道这声呼唤是什么意思。乔安南可能是停止了心跳了吧，所以小五才控制不住哭喊出声。
这么一想，我的眼泪，不自觉地就从紧闭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我想象着，如果我现在睁开眼睛，我看见乔安南身上的管子都被拔走了，他停止了呼吸，被白布遮住了脸。我想象不出，我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我在被窝里，轻轻抓住了乔安南的手心。他手心很潮湿，但至少还有温度的。我想这只手很快就要变冷了，这么一想，我心口突然疼得厉害。
我汹涌的泪水，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
在这一刻，我愿意死去。
“你不打算看我一眼吗？”
一片浑噩，眼前是漫天白雾，我恍惚中好像踏上了黄泉，正要过桥之际，我听见了乔安南沙哑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乔安南。他脸上很憔悴，还没来得及调整过来。我对着他笑了笑，我说：想不到我也死了呢。
“谁死了？”
大脑瞬间清醒了，我管不了飚出来的眼泪，匆忙伸手在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我掐得太狠了，手臂立马紫了一片。头一次觉得，疼痛的感觉，真好。
“乔安南，你不是死了嘛？”我始终不敢伸手去摸乔安南的脸，真怕自己什么也摸不到。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乔安南眼里有笑意。
“莫小姐，我说了吧，乔总一定会醒来的！”小五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顺便还带了一个医生两个护士进来。
几个人走了过来，拿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仪器在乔安南身上晃悠着。其中一个护士还别有深意地瞥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病人身上多处骨折，有严重的外伤，不能被压到，还是一个人睡比较好！”
我羞红了脸，看了乔安南一眼。乔安南仿佛没有听见别人说话，只是和之前一眼，弯着眼睛看着我笑。
我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抬头瞪了那个小护士一眼，一点也没有从床上爬起来的觉悟。
这小护士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怎么不清楚。乔安南长得这么好看，她肯定是在吃我的醋！
闲杂人等离开了房间之后，小五端了水过来喂乔安南。乔安南脊椎好像也受了严重创伤，根本直不起身来，他躺在床上，翻着白眼看着小五。
“我立马去买些吸管回来！”小五醍醐灌顶，放下水杯就跑了出去。
“我渴了。”小五刚关上门，乔安南就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小五去买吸管了，马上就会回来！”我摸了摸乔安南的嘴，的确干裂了。
在他昏迷的这两天，根本没有办法进食，是我和小五拿一根棉签不时地打湿他的嘴唇。一想到这，我才反应过来。
我手脚迅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翻箱倒柜找到了棉签，正要拿棉签的时候，我突然又想了起来。
“医院肯定会有吸管，我去找医生拿。”我兴奋地跳了起来，要跑出去。
“站住！”乔安南冷冷地喊住了我。
我回过头，看见他脸色不善，不知道又怎么了。
“你觉得小五不知道医院会有吸管？”乔安南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莫名其妙的。
什么意思？
乔安南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悠哉地躺在了床上。
我看着他，半晌听不懂他的意思。
“怎么啦？”我乖乖回到床前，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
他回过头瞪了我一眼，看我一脸无辜，才翻了一个白眼。
“我不用吸管喝水！”
乔安南又闭上了眼睛。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坐在床头，坐了很久，乔安南才很不情愿地又说了一句：“我渴了。”
我看了看水杯，又看了看乔安南，依旧听不懂他的意思。
乔安南彻底想发火了，他转过头狠狠地瞪着我。
“你聋了吗？我渴了！”
我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端起了水杯，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我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懂对方了。
乔安南忍无可忍地翻了一个白眼，幽幽地说：“你是不是没有嘴啊？”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转回了头。我起先还不懂他的意思，但是在看见他脸上的红晕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
这个人别扭了这么久，就是让我用嘴喂他喝水？！
一想到这茬，我的脸也红了。
小五依旧没有回来，我彻底知道这两个人心里的小九九了。小五就是乔安南肚子里的蛔虫，乔安南刚开口，小五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偏偏就我是个傻子，半晌都听不明白。
我本来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但是看见乔安南也红着脸，我突然就不害羞了。我轻轻端起水杯，含了一口水在嘴里。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我其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了想，用手拦住了乔安南的眼睛，然后低头亲了下去。
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如此猛烈，乔安南应该也听到了。他抬起了头，迎上了这个吻，激烈地与我缠绵着。
或许是劫后重生的心悸，感受到乔安南炙热的吻时，我又忍不住掉眼泪。
乔安南放开了我，他睁开了眼睛，睫毛在我手心滑动着。
“怎么了？”他叹息着问我，“你不情愿？”
我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平缓的心跳声，满心欢喜。
“没有不情愿，只是，只是突然好害怕。”我很害怕，害怕乔安南真的醒不来了。就算是现在，我感受到他的心跳呼吸和体温，我依然心有余悸。
“怕什么，我没那么容易死的。还有，莫莫，你起来，我还是好渴。”乔安南情深义重地说了上一句，然后又恬不知耻地说了下一句。
我瞪了他一眼，才想起来他被我拦住了眼睛，看不到我在瞪他。
害羞归害羞，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我端起水杯，又开始给乔安南喂水喝。
我分不清我们是在喝水，还是在激吻。乔安南的心情比我还激动，他吻我的时候，仿佛根本停不下来。我隔着衣服和被褥，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强劲而又狂野。
我神思还算清醒，知道中途有人打开过门，但是没有人进来，门就又关上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在乎了。
天啦，说句实话，如果现在有人问我的心情。我想我会告诉他：我高兴得可以去死了。
乔安南终于不会觉得口渴了，我收回了手，看见了他炙热的目光。这目光太深情，我招架不住。我低着头，拿出了手机，我说我给蒋玉打电话。
“晚点再打，我想和你单独呆一会儿。”乔安南直直地看着我，轻声阻止了我。
“上来。”他偏了一下头。
我想了想，老实地爬到了床上，绕开了他的身体，安安静静躺在了他的身边。
“对不起，乔安南，我总是害你受伤。”我偏着头，看着他，小声地道歉。
乔安南看着天花板，轻轻笑了笑。
“莫莫，你知道如果能重来，我还是会这样做的。我来不及推开你了，我也办法看着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伤。”
“我何德何能啊。”我轻轻叹息了一声。
乔安南又笑了，我看得见他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
“我以前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你，直到那天你出事。我看见你满身是伤的时候，我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想把那个王八蛋碎尸万段。可能就是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在我心里，你比生命重要。就像昨天，我其实并没有想什么，下意识，就只知道一定要保护你。”
乔安南还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我轻轻摸了摸他的手，没有再说话。
我没有告诉乔安南，其实在我心里，他也比生命更加重要。
我抓着乔安南的手，好像抓住了尘世中最后一根稻草，舍不得放开。
“乔安南，我们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我低声问着他。
可是，乔安南一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