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来得及开口说哪怕一句话，蒋玉就率先让我愣住了。她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一头雾水。
她看我发愣，又淡淡地笑了，解释到：“上次在报纸上乱说话，可能破坏了你的名誉，为此我道歉，以后不会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果然是有教养的千金，为人处事，就是让人敬畏。
我也坐直了身子，礼貌地笑了笑，说没关系。
“你来找我什么事？”蒋玉随手拿过红酒，给我倒了一杯酒，又询问道：“听安南说你不爱喝茶，所以，给你倒点酒，不介意吧？”
我当然不介意，看她给我倒了酒，又给自己倒了茶。
她倒茶倒酒，都是用的右手。她左手软软地垂在沙发上，我仿佛透过她的衣袖，看见了手腕上的伤口。可是乔安南出来之后，我们是有见过面的，当时她笑得那么开心。我从来没有想过，她背后会有着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
“你一直看着我的手做什么？”蒋玉突然发声。
我想了一会儿，说：“你可以让我看看你手腕上的伤吗？”
蒋玉愣了，但她还是伸出了手。
我轻轻托住她的手，蹑手蹑脚掀开了衣袖。她手腕上有一条深刻的伤疤，虽然过去两个多月了，但伤口依旧有着红紫的颜色。我颤抖着，用指尖轻轻滑过那疤痕，低声问她还疼不疼。
“疼？其实还好吧。我身上疼的又不止这一个地方，这么多年来，早就疼习惯了。”蒋玉淡淡地笑着，抽回了手。
我当时没有听明白，以为她是为了乔安南而一直心痛。后来才知道，远远不是这么简单。
“你还是直接说，你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吧？”蒋玉喝了一口热茶，又问我。
“为了乔安南的事情，所以来找你。”我终于收回了神，想起来等待这一个下午的原因。
“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安南。”蒋玉看着我，她脸上笑着，可是眼神越来越落寞。她又微笑着说：“可是我今天才发现，你喜欢安南一点也不比我少。”
我哪能和蒋玉相比呢，她对乔安南的心意，就是块石头都能感动哭。
“我并没有喜欢乔安南，只是不想连累他。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觉得我的存在威胁到你了。但是蒋玉，你真的舍得这么对乔安南？你是在折磨你自己！”我说得激情澎湃，可是蒋玉并没有痛哭出声，她依旧只是淡淡地看着我微笑。
“我和小五感情一直很好，在你出现之前。其实严格来说，在你出现之前，我和安南的感情也很好。可是今天，你居然来了这里，所以，是小五告诉你的，是吧？”
我无言以对。
我突然发现，我身边的人，除我之外，个个料事如神。一个乔安南深不可测，一个罗衡暗藏心机，就连平时像是莲花一般的蒋玉都能猜出很多事情来。
“看来爱情这种东西，真的没有先后之分。我陪他五年，也抵不上你五个月，甚至比不上五天，五个小时。就连小五都看出来了，而我居然如此后知后觉。”蒋玉幽幽地叹息着。
我被她带进了这个圈子，也有些伤感。伤感完，我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初衷。
“蒋玉，你别想太多。我和乔安南真的没有什么，我很快就会离开上海，你放了乔安南吧。”
如果没有听小五说起蒋玉对乔安南的一番心意，我可能不会是这么谦卑的态度。可是听说过那些话，我怎么可能说出哪怕一句重话。
蒋玉摇了摇头，笑着说：“你离开上海也没有用，你一直在他心里，这一点，无法改变。在过去的五年里，我从未看他身边出现过别的女人，所以一直以为，他喜欢我，他喜欢一个人就是那样喜欢的。可是你出现了，我才明白，他喜欢一个人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样子。他只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而已。”
“蒋玉，”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蒋玉打断了我。
“我会让安南出来的，但是不是现在，是我订婚结束之后。我不能让安南破坏我的订婚，当然，我更害怕，他连破坏都不做。你们放心，他没事，很安全，我不会亏待他的。”
“为什么？”我忍不住还是开口打断了她。
蒋玉抬眼看了我一下，又说：“难道你希望自己的婚礼被人破坏？”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嫁给程仕宏？难道你喜欢他？”我焦急地问了一句。
“不喜欢啊。”蒋玉淡淡的，甚至无聊地拨动了一下漂浮的茶叶。
“那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蒋玉看着我，像看一个小孩子，然后她笑了。
“莫莫，你应该还很小吧。”
“我还不到17岁。”比起她们这群人，我的确还很小。
“是啊，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的，就比如说，你这么喜欢安南，你愿意嫁给他吗？”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说不愿意。一抬头就看见蒋玉黯然的神色，这才发现自己又被绕了进去。
果然，蒋玉说：“你的确喜欢安南。”她根本，就只是想知道，我是否喜欢乔安南而已。
“政治联姻吗？”我换了一个话题。
蒋玉呵呵地笑了，我头一次觉得，呵呵的笑声也可以很动听。
“我们蒋家哪里需要政治联姻，就是需要，他程仕宏，也没有这个资本。”
“那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摆脱我和安南之间的婚约，而他，出现得正是时候。”
“你不喜欢乔安南了？”
“怎么可能，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不喜欢他。”蒋玉忧愁地看着我的双眼。
“那你为什么要摆脱这个婚礼，乔安南和我说过的，他以后只要不死，就一定会和你结婚的。”我突然被乔安南和蒋玉之间的感情感动，有些激动地质问着：“难道你将来要一边想着乔安南，一边和另外一个男人过日子吗？你会幸福吗？你不觉得这样对你自己很残忍吗？”
蒋玉看着我，她淡淡地微笑着。
她这天晚上化了很淡的妆，两颊有自然的腮红，微笑时唇红齿白。她眼角微微扬起，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祥和的温柔。如同清晨时瀑布下，迎着朝阳盛开的红莲。
“你也觉得这样很残忍是吧？既然这样残忍，我怎么能忍心让安南承受。”
蒋玉轻启朱唇，淡雅如菊地呢喃出声。
这轻声细语，如同午夜惊雷，让我整个人都酥软了。
“你之所以要和程仕宏订婚，就是为了让乔安南自由？”我惊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是啊，我一开始，是想要刺激一下安南。”蒋玉像个小孩子一样，狡黠地笑着。
“你和罗衡之前有些暧昧的时候，安南气得要发疯，我就想试一下如果我和别人暧昧会怎样。不过，我高估自己了，安南很无所谓。
那天晚上，我喝得有点多，就给安南打电话，让他来接我。可是他还没有看到我，就看到你和罗衡了，然后追着你们去了。
再后来，我在院子里问他，在我和你之间他怎么选，他一直没有正面回答。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从来不爱我。他之所以向我求婚，就是为了责任而已。所以我放弃，我怎么能让他过得这么凄惨呢。”
蒋玉笑容变得很淡，挂在脸上若有若无，看上去有些黯然销魂。
我回想起乔安南的态度，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此刻我如此痛恨自己，不知要如何才能弥补蒋玉？
我何德何能，让乔安南对我如此？又何德何能，剥夺了蒋玉的幸福？
以前为数不多的几次照面，我始终对蒋玉怀有敌意。认为她出生高贵，认为她虚伪狡猾，也认为她无理取闹莫名其妙。
可是今天，在这个下午，以及这个晚上，我完全颠覆了对蒋玉的看法。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纯真的女孩子？她挚爱一人，奉献一生。从不多求，甘于牺牲。
蒋玉啊蒋玉，你未免也太痴。用五年的青春，就换来今天的成全！我于心何忍。
我冷静了一下，问了洗手间在哪，然后匆忙奔进了厕所。
我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才慢慢平复了心情。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蒋玉，就这样牺牲掉自己！
乔安南对我有情，难道对蒋玉就无意？他不能辜负蒋玉，如果辜负这样一个女人，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我收拾了一下自己，才从厕所走了出去。蒋玉没有坐在沙发上，她站在一面镜子前打量着自己。
我走到她身后，看见了镜子里的两个女孩子。脸上，都写着痴，与，悲。
“蒋玉，我要先走了。”我对着镜子里的蒋玉说话。
“好的，我安排人送你。”蒋玉转身，冲我微笑着。
蒋家的某个司机打开了车门，我侧身坐了进去。正要关门，蒋玉突然拦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