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会觉得留在罗家实在不方便，虽然没有人再提起薛灵儿，罗振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
但是就算所有人都可以当作这件事不曾发生，我不能。我依旧会觉得愧疚，这种愧疚的心理，在看到罗振的时候，特别明显。
我和罗振没有办法再好好相处，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我们之间。让我们说话都少了，偶尔的寒暄都显得很做作。
于是我告诉他们，我打算搬走。
“你要搬去哪里？”罗振淡淡地开口问我。
“去市中心找一个房子吧。”
“为什么？”罗振看着我的眼睛，他看上去依旧很伤感。
我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我想原因可以不用说，大家都明白。
“行，我帮你去看一下房子。你还会去公司上班吗？”罗衡瞥了我们俩一眼，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还会去上班的。我很感激罗衡，也没有任何理由辞职。毕竟，如果辞了职，我可能又要回到云亭那样的地方了。而我，是真的不想再做那样的工作了。
第二天的时候，罗衡就帮我找到了房子，就在公司附近，走路也只有几分钟的距离。我自认为没有足够的钱来交昂贵的房租，但是罗衡叫我不要忧虑这个问题。
因为没过多久，罗衡把那个房子的房产证给我了，上面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我愣在那里，半晌不愿意去接这个房产证，只是不太高兴地看着罗衡。我实在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过往的工作经验告诉我，这就等于被包养。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买下来送你而已。你现在也需要它，如果有一天，你打算离开上海，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打算搬走，你可以再过户给我。”罗衡淡淡地解释了一下。
我依旧不愿意去接受这个房子，只是看着罗衡，甚至会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尊严可言。
“莫莫，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说得难听一点。凭你个人现有的能力，你必须要依靠别人。如果你觉得你现在依靠我会过意不去，那你也只能依靠别人。”
罗衡说话真的直接，他拉着我的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窗外。
“你看看外面这些忙忙碌碌的人，他们很多人衣着光鲜，但是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背后过得多么凄凉。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帮助，继续混迹在底层的圈子里，可能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能和我平起平坐。但是你也可以接受我的帮助，将来自己混出一定的能力了，你可以再报答我，和我互惠互利。”罗衡淡淡地说完，然后看着我的眼睛。
“我能吗？我将来能有那个能力，和你互惠互利？”我笑了笑，接过了他手中的房产证。
罗衡何许人也？连乔安南都要忌讳三分！我何德何能，将来能有机会去报答他？但是罗衡已经这么说了，我再不下台，就真的下不来台了。
“你现在不能，但是你将来一定能，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罗衡终于笑了，笑得挺亲切的。
此后，我就在这个地方住了下来。每天依旧会去公司上班，每天下班就安安静静回家呆着。
我觉得人一定要学会珍惜，所以我开始在学很多东西。至少，我觉得我一定要学会英语。因为罗衡名下的企业，很多都是涉及到国外的。
我经常会看见那些外国人在公司走来走去，但是我除了一句“hello”就什么都不会了。也不对，我在夜场学到过另外一句英语，“fuck”。
虽然说是搬出了罗家别墅，但是罗衡会经常带我回罗家。一般都是下班后，会让我和他一起回去吃饭，然后吃完饭再把我送回市中心。
起先，我始终觉得这样不太好，很麻烦罗衡。但是罗衡再一次说服了我，理由是罗振。
罗振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原以为他是针对我，所以才脸色不好看。但是罗衡告诉我，罗振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我之前在罗家的时候，他还会说说话，但是我搬走之后，他每天在家里，一般都不说话，公司的事，道上的事，都不管了。
“他行尸走肉一样地在这里混日子，我怕他想不开。”罗衡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站在楼梯上。罗振就坐在下面的沙发上，他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已经有两个小时了。
我还没有说话，就听到了手机铃声，是罗振的。罗振看也没有看，从茶几上拿出手机，就扔到了门外。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过头去看罗衡，罗衡却是一脸的意料之中。
“他一直都这样，自从薛灵儿死了之后，就是这种状态了。”罗衡冲我点了点头，让我跟着他进卧室。
我随着他进了罗振卧室，罗衡顺手将灯打开了。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个衣柜和桌子。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所有的光线全部挡在外面。
我就站在门口，看着罗衡走了进去，他伸手摸了一下书桌，摸了一手的灰尘。我打量着这个房间，心里慢慢也冷了下去。
房间里全部贴上了黑色的壁纸，连地毯都是纯黑色的。黑色的衣柜，黑色的书桌，床上也是一片黑色。放眼望去，一片漆黑。
罗衡告诉我，三年前那个女孩子去世之后，罗振就将自己的房间装饰成了这样。后来罗衡趁着他情绪稳定一些，在他房间里布置过一些暖色系的东西。但是薛灵儿死了之后，罗振就将那些东西全部扔了。
我想起最初认识罗振的时候，他如此意气风发，坐在沙发上，举手投足间全是浪子的气息。他嬉笑地调戏那些小妹，丝毫不以为意地与她们暧昧。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如此浪荡的人，背后居然是这样一副清冷的模样。
“薛灵儿，是罗振这三年以来，唯一的女人。”罗衡一边说话一边从衣柜里拿了一件衬衫，仔细擦了着窗前的桌子，拉开了窗帘坐着桌子上冲我摆手。
我依言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桌子上有一个小相框，那是一张黑白遗照。照片上的女孩子还很年轻，永远年轻。浅笑嫣然，眉间藏着一颗褐色的痣。
“罗振这么喜欢薛灵儿，为什么不早点和她结婚呢？”我收回视线，疑惑地看着罗衡。
“他不喜欢她，他只是，他只是接受不了。他接受不了，自己没能保护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就这么倒下了。”罗衡叹息了一声，又和我说起当年的事情。
当年罗振落魄之时，是罗衡一手提拔了他。所以一直以来，罗振对待罗衡就像对待亲人一样，时刻愿意为他牺牲。那个女孩从小和罗振一起从孤儿院长大，后来受到罗振的影响，也一直对罗衡有着特殊的感恩之情。
那年枪火之战，他们三人都有参与。枪声乍起的时候，罗振就在旁边，他亲眼看到女孩为罗衡挡枪。罗衡说，那个女孩倒下去的时候，一直看着罗振，满脸眼泪和满脸微笑。
那件事发生之后，罗振的精神状态就不太正常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度厌世轻生。罗衡给他找过很多心理医生，其中有几个医生控制不住罗振，差点被罗振弄死。后来罗衡就不再找心理医生了，为了让罗振振作起来，同时也是因为自己的先天疾病，罗衡离开了上海。
罗衡离开上海之后，将上海所有的业务都交给了罗振。说是自己要养病，所以拜托罗振帮他整顿。罗振向来视罗衡为恩人，也就慢慢振作起来，开始帮罗衡打点。
只是，婉儿这个名字，再也没有被提起过了。
“其实有时候，看到罗振这样，我心里会觉得，如果那天是我死了就好了。”罗衡浅浅地笑了一声，又低声惆怅地说：“反正，我是一个早晚就要死的人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可是罗衡没有说，只是一直淡淡地笑着。
那天之后，我开始重视罗振。就算心里依旧有愧疚，却还是强忍着所有的心情，去和罗振聊聊天。可是罗振并不怎么搭理我。
他有时候听不到我说话，就是傻傻地看着我。他眼神很悲凉，仿佛时刻就要流出眼泪。不知道，他看到我的时候，是想起了谁。
但是我不会放弃他的，我始终记得他对我的照顾。是他，在我备受欺辱的时候，挺身而出保护了我。而且，我也相信罗衡说的。
罗衡说，如果这个世界还会有人能让罗振好起来，那就只能是我了。
我依旧留着他家别墅的钥匙，当罗衡在外面有事，而我自己也空闲的时候，我就会给罗振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接我去罗家。
我每天都会和罗振说很多话，说我自己的事情，也说我们认识时候的事情。我想重新看到那个牛逼哄哄的罗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谈笑风生霸气凌云的罗振。
可是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很大的用，罗振虽然会搭理我，但是反应很淡。他还是看着我，只是在我说得兴起的时候，会淡淡地看着我笑。
我想到了一个很极端的方法，但是我不敢尝试，于是我先去找罗衡商量。
罗衡听了之后，想了很久。
半晌才说：“试试吧，死马当做活马医。反正，情况不能比现在还差了。”
我点了点头，就要去找罗振。罗衡一把拉住了我。
“我和你一起去，别等下罗振没医好，你被弄成了死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