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厨房里的宋阿姨，她回头微笑的样子显得很真诚。我想起她昨晚和我说的话，想起她今天在花坛那颓废的模样，我突然就不确定我是不是应该要告状了。
“莫莫，想什么呢？爸爸回来不高兴？”父亲放下了颂德，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顺便也朝厨房看了一眼。
我收回了视线，冲他笑了笑，说没有。
“笑得这么假，还说没有。”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声又问：“是不是宋阿姨说什么做什么了？你跟爸爸讲。”
“真没有。”我想了想，又说：“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对了，爸，你昨天晚上是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吗？我等了你好久，都没有等到你呢。”
这句话果然让父亲转移了注意力，他笑了笑，说事情忙到很晚，怕回来打扰到我们，干脆就在外面过了一夜。
我也是理解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很想问问他，昨天忙了什么，在哪里忙，是不是又约了那个地方的头牌，订了那个酒店的套间。
宋阿姨很快就将饭菜端了出来，一家人又貌似和蔼可亲其乐融融地用完了餐。父亲坐在主位，我在右首相陪，宋阿姨陪在左边，然后颂文颂德分别坐在我和宋阿姨下面。
吃饭的时候，宋阿姨一直在给我夹菜，问我味道怎么样。她说她以前很少做湘菜，不过不得不说，她做的味道挺好的。
赵家一向都不怎么往湖南走动，倒是在广东一带呆的时间比较长，反而吃不惯湘菜。所以除了宋阿姨做的湘菜之后，还有佣人做的别的菜。
吃了饭之后，我问父亲有没有时间，说要和他谈谈。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同意了，随着我去了楼上。
“爸，您坐。”我倒了两杯茶放在沙发上，然后坐在了他对面。
“什么事啊？”他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认真地看着我。
“我想和您做个亲子鉴定。”我也毫不犹疑地直接说了出来。
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搓了搓手，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大声喊着：“宋心仪，宋心仪，你给我上来！”
我连忙拉住了他，连声劝阻。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我听见宋阿姨应了两声，也听见了她的脚步声。
“爸，你叫宋阿姨做什么！”我低声朝父亲吼了一句，然后又往下面喊：“阿姨，您不用上来了，我和我爸爸谈谈就行。”
“你给我上来！”父亲怒不可遏又是大喊一声。
宋阿姨慢慢走上了楼梯，很淡定地走了过来。
“老赵，孩子还在下面，你声音小一点，别吓到他们。”
父亲手握拳头，一幅竭力控制的样子，然后冷哼了一声，甩手走了进去。我轻轻拉住了宋阿姨，有些心虚地道歉。
“阿姨，您下去陪颂文颂德吧，我和他谈谈就行。”
宋阿姨抽回了手，淡淡地笑了笑，说：“他要见到我，不见到我就是不行的。”
说完，她就信手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明知前方龙潭虎穴，还是淡然一笑而往，这非凡气度，倒是像我看过的武侠小说。
我也跟着走了进去，看见宋阿姨坐在了父亲对面，想了想，就去泡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了父亲身边。我不是要和父亲一起审问宋阿姨，只是想着万一父亲又生气了，我至少还能拦一下。
“你和莫莫说了什么？”父亲冲着宋阿姨发问了。
我劫住了话题，拉着父亲的手说：“我昨天和宋阿姨一起等你回家，然后就聊了聊颂文颂德的事情，没有说别的。是吧，宋阿姨？”
我冲着宋阿姨使眼色，她瞥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在问你话！”父亲显然比我更受不了她这淡然的样子。
“莫莫说了，我和她聊了一下两个孩子。”她一脸的敷衍。
“砰”的一声，父亲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三个茶杯默契地响了两下，溅出了几滴水花。宋阿姨依然面不改色，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悠闲地从桌上抽出了两张纸，擦了擦桌子。
“爸，您干什么！”我真怕引起家暴，连忙愤怒地冲着父亲喊了两句。然后从宋阿姨手中抢过了两张纸，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阿姨，麻烦您出去一趟好吗，我想和我爸爸单独谈谈。”
宋阿姨看也不看父亲，站起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父亲大喝一声，我的辛苦就算彻底白费了，宋阿姨又坐了下来。
“爸，您到底要做什么，我就想和您单独谈谈不行吗？”
“莫莫，爸爸虽然接触你不久，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和你妈妈都是一样善良的人，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提这种事，还不是她说的！”父亲又狠狠地瞪着宋阿姨。
“对，是我说的！”宋阿姨接口真快，我瘫软在沙发上，彻底没辙了。
“我不说才奇怪了。老赵，我也不是对莫莫有意见，或者是对她妈妈有意见，我就是想知道个真想，难道不对吗？谁知道莫莫是谁的女儿，你们就凭着一条链子就可以确定身份了是吧？再说了，你们口口声声地说，她死了，然后要莫莫过来找父亲。但是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让莫莫来接他爸爸回家的呢。”
宋阿姨真是心直口快，父亲真是眼直手快。一个说完，一个动手，一气呵成，我拦都来不及拦，宋阿姨就已经被打了。
我听着这动静，自己都觉得疼，但是宋阿姨没有一点反应。就任由父亲打了，也任由脸红了，她只是看着父亲。
半晌她冷冷地笑了，回头看着我说：“莫莫，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颂文不喜欢他爸爸妈妈了吧？”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又看着父亲说：“就算今天莫莫不说，我也会说的，我会让你们去做亲子鉴定。如果莫莫是你的亲生女儿，那我没话说，如果她真的没有母亲了，我会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如果她不是，”
“如果她不是，那她也是我赵剑华的女儿！”父亲庄重地低吼了一声。
宋阿姨点了点头，一个字也不说，站起来就往门外走。父亲在后面喊了好几句，她也没有停下来，只是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她和她妈妈，那你和她们过去吧，反正你也从来不想和我们过的。”
这矛盾彻底升级了，我瘫痪了一样地坐在沙发上，半晌说不出话来。房门关上了，父亲收回了视线，也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我叹息了一声，我低声问他：“爸，是不是，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宋阿姨他们？”
父亲又是叹息，然后摇了摇头。
“当年我和你妈妈的感情的确很深，直到今天，我都觉得我还是只爱她一个人的。如果你母亲还在的话，我真的愿意抛弃这一切和她隐居起来。”他低头看着茶杯，我听着他的语气，相信了他这一番话。
我悠悠地叹息了一声：“我妈妈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你还是好好和宋阿姨过日子吧。”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母亲在这里，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她死也安心了，可惜，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莫莫，你妈妈真的死了吗？”父亲突然抬起头，亮着眼睛问我。
我也只能叹息，轻轻点了点头。父亲叹息了一声，半晌没有动静。
“我相信你妈妈，我相信你是我的女儿，这一点是不用怀疑了的。你宋阿姨要是容不下你，爸爸带你搬家。”父亲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终于被他这句话带了回来，找到了聊天的重点。
“爸，您冷静一点听我说好吗？宋阿姨不是容不下我，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她对我很好的。”
“只是不单单是宋阿姨有这样的怀疑，我自己也不确定。所以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要做这个亲子鉴定。”
“虽然我知道，结果肯定是亲生的，但是我必须要做。”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我本来想一鼓作气说以后要搬走，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不好说的。万一说了，父亲又迁怒于宋阿姨，那就不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莫，我知道你是顾虑你宋阿姨，但是我不会同意的！”
“我没什么意思，爸，我也不是顾虑到宋阿姨。但是这种事情总是要弄个明白才好，不是吗？”我想了想，又说：“如果您执意不做，那也行，就当我根本不是您的女儿，我自己搬走就是了。”
“你说什么！”父亲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看了我许久，终于妥协了。
“莫莫，你这样做，置我于何地，又置你母亲于何地呢？”
他叹息着，慢慢地走了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说：“既然你一定要这样做，我这边安排就好了。”
他终于是妥协了，也终于是离开了。我没有心情收拾，躺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我置他于何地？置母亲于何地？
这句话问得好，说得好像我不这样做，就是尊重他们一样。我必须要这么做，就是为了我母亲。我不是要证明我是赵剑华的女儿，以求他赵家的庇佑。
我是要世人知道，这些年，我的母亲，她始终坚贞不移。她多年含酸忍辱，没有背弃她的爱情，她没有辜负任何人！更不会来欺骗我或者什么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