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上,我就被父亲给带医院去了。同去的,还有宋阿姨。这个事情没有告诉颂文颂德,就好像真的是因为宋阿姨的怀疑才做的一样。
父亲自己开车,我坐在后座,听见他凶巴巴地和宋阿姨说:“我们现在就去,大家一起去,免得你还以我在动什么手脚!”
宋阿姨不搭理他,看都没有看一眼。
本来一触即发的战争,迎来了尸横遍野的沉默。
到了医院,过程还是很简单的,就是抽血,然后就没我们什么事了。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偏偏要来一趟医院,其实只要拿两根头发来就可以了的。但是父亲这样安排,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抽了血之后,医生用医生惯有的那种面无表情说:“这个实验两天的样子可以有结论,然后你们两天之后再过来做一次实验,两次实验结束后,我们会在四天之内根据检测结果做计算审核,具体的结果,到时候我们会通知你们。”
这已经是送客的话了,于是我也识相地走了出去。父亲喊住了我,要说什么,想了想,也没有阻拦我了。
“你去外面走廊坐一会儿,我们等下过来找你。”
我独自走了出去,怕他们找不到我也没有走远,就坐在门外走廊的长椅上。远远好像听见父亲的声音,说是要加急,最多等四天,要医生通融通融。
反正通融这种事情是很好办的,要么给钱,要么威胁。故人早就将这些事情归类成了一个成语:威逼利诱。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我起先还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在里面等,现在听着瞬间就明白了。他既不想让我觉得他内心有所怀疑从而要求尽早出结果,也不愿意让我听见他这些官场话从而影响我对他的看法。
坐在外面百无聊赖,我就拿出手机来玩。正浏览着微博,就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
“护士,我迷路了,可以带我去一下我的病房吗?”
这句话不足为奇,但是声音实在有点大,又加之声音好听,我下意识就抬起了头看了过去。
一个姑娘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看不清容颜,只看见一头秀发,形容纤瘦,我见犹怜。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一个护士走了过去,低声问了两句,然后护士推着轮椅转了过来。
我看见了姑娘的正脸,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的天啦!
孙倩雯!
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视线看了过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声问了一句。护士也看了我两眼,然后摇了摇头。
她们走了过来,护士特意将轮椅离我远了一些,独自走了过来,问:“这位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全身都是冷汗,清楚地感觉到身上每一根毛发都竖了起来。现在我的样子一定很滑稽,我根本闭不上过度睁开的眼睛,连嘴也合不拢,视线也移不开,颤颤巍巍地看着孙倩雯。
这个女人死而复生了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乔安南知道她没有死吗?难道就像蒋玉说的,她会回来的?
“莫莫,莫莫?你怎么啦?”有人用力地摇晃着我,我回头一看是父亲,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再也不敢看孙倩雯一眼。
“美女?是我吓到你了吗?”孙倩雯低声问了一句。
我打了一个激灵,正想问她是不是来找乔安南的,但是想到父亲在这里,也不敢这么问。
“孙小姐?我以前是您的影迷,所以有点那个,不好意思啊。”我灵机一动,想起来她以前拍过电影,顺便就扯了这么一个谎。
不过我怎么可能看过她的电影了,我傻逼了才会去看情敌拍的电影吧!
“孙小姐?可是,我不姓孙啊!”孙倩雯惊讶地回了一句,然后她笑了,“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叫高茵木啊。”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
孙倩雯的照片我看得太多了,早就刻骨铭心。我几乎可以断定,她只要换套衣服,就可以拍出乔安南书房里的那张海报了。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走了过去,说了句打扰。他拿起她轮椅上挂着的牌子看了一下,然后又放了回去。
“莫莫,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上面写着高茵木,不姓孙啊。”父亲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不可能的。”
我惊悚地一直摇头,看见护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也看见了孙倩雯微笑了一下,父亲和宋阿姨朝身边的人微笑道歉示意。轮椅被推走了,我一直盯着孙倩雯的背影。
一直走到电梯门口,她回头看,看见我就朝我笑了笑,然后看了我身后两眼。
我都怀疑自己有被迫害妄想症了,她这回头一笑,在我眼里满是挑衅。她肯定认识我的,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为什么要看我后面,为什么我回头只看到了我的父亲和宋阿姨,她在看什么?她是来找乔安南的吗?
最主要的是,她到底是死是活?
“莫莫,莫莫?”
我终于回过了神,疲惫地朝着父亲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你是不是有朋友姓孙,和她长得很像啊?”父亲拍着我的手,温和地问我。
我不能让大家知道这件事,也只能扯谎。
“恩,我以前有个朋友,和她长得很像。”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啊?”父亲顺口又问了一句。
“叫,”我不能说,干脆就不说了。
“爸,阿姨,我们先回去吧。”我站起了身,只觉得全身都软了。
宋阿姨伸手擦了擦我脸上的汗,又摸了摸我的手,拉着我往外面走。
“身上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顺便检查一下?”
我无法应对宋阿姨这突来的关心,因为我整个魂都被孙倩雯带走了。
“莫莫,你要是看到朋友怎么会被吓成这样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要是有就和爸爸说啊。”
“爸,我头疼,我想回去睡觉!”我控制不住地大声喊了一句。
“好好好,我们马上回家,你别激动。”
我游魂一般飘到了车上,靠着椅背都觉得累,干脆躺了下来。
头脑一片混乱,此刻我需要问问乔安南。
回到赵府,我下了车就跑到楼上,锁上了门。父亲一叠声地喊我,问我要做什么。我说我累了要洗澡睡觉。
抽屉里锁着乔安南给我的私人手机,我跑到浴室,给浴缸放水,借着水声拨通了乔安南的电话。
“昨天晚上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我才想起来,昨天和父亲他们闹了一阵之后,忘了给乔安南打电话汇报行踪了,但是,这个问题,在现在,一点都不重要了。
“乔安南,我今天看到孙倩雯了。”我尽量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乔安南沉默了好久好久,越久我越是心惊肉跳。
他为什么沉默?他为什么不说我看错了?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孙倩雯根本没死?如果孙倩雯没死,他是不是会和蒋玉离婚和孙倩雯远走高飞?
是不是说,这些日子以来,我都只是一个替代品,现在正主回来了,他已经不需要再装模作样了?
我,该如何是好?
我内心都已经彻底奔溃了,乔安南也终于开口说话了。也许我强忍着不奔溃就是为了等他一句话。
可是他开口说:“莫莫,你搬走吧,搬回来住。”
“为什么?”
他又是沉默。
浴缸里的水满了,溢了出来,流到了我的脚边。我没有听到乔安南给出原因,反倒是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
我只能挂断电话,关上阀门,走了出去。
“莫莫,你没事吧,头疼是吗?爸爸给你找了药,吃点药试试,要是还是疼,爸爸叫医生过来看一下。”
天啦,我大脑一片混乱,不需要吃药,只需要问问乔安南,问他要一个答案而已。
“我没事,爸,洗个澡睡一觉就好了,等下吃饭也不用叫我。”
“不行,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去叫医生过来。你自从医院回来,就一直不对劲了。”
父亲脸色严峻,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想了想,说:“爸,我真没事,就是被吓到了而已。我以前在湖南的时候,有一个朋友,叫孙倩玉,得白血病死了。今天在医院看到那个高小姐,被吓到了而已,睡觉缓一缓就没事了。”
这个谎言我想应该是可以的了,一边解释了为什么我会尖叫,也一边可以避免父亲继续打扰。
“难怪这样,我和你宋阿姨都被你吓坏了。你这样也不行,我还是要医生来看看吧。”父亲擦了擦我脸上已经干掉了的汗水,又说:“你和你朋友一定感情很好吧,不过这种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你也不要太”
“爸,我真的没事。我先去洗澡好不好,等下水冷了。”我打断了他毫无必要的关心,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我演得挺像的,父亲也只好轻言劝慰了几句。
他一走,我又把门锁上了,重新回到了浴室。
许是乔安南也听到了父亲敲门的声音,他没有打电话,只是给我发了一个短信,让我没人的时候给他重新打回去。
我听从地打回去,我们沟通,然后,乔安南说了太多,我暂时接受不了的事情。
让我缓一缓,容我缓一缓,再来告诉你,他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