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罗振正看着我。
“不要走。”罗振再次低声开口了,声音里仿佛都是恳求。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反手关上了门,走到罗振身边。他脸上有一点淤青,应该是刚刚动手时,不小心被罗衡打到的。
我下意识伸手过去摸了一下,问他疼不疼。罗振没有开口说话,就是看着我。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才终于开口说话。他抓着我的手,对我笑了笑,说:“莫莫,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和婉儿很像。”
嗯,他没有说过,但是罗衡说过。
我第一次听见罗振谈起婉儿,他说话声音这么柔,说出婉儿这个名字时,都是满满的温柔。我没有说话,因为知道他肯定还有别的话要说。
罗振搬了两把凳子到窗前,我们并肩坐着看着窗外。窗外正对着一个小花园,这渐冷的季节里居然还有花盛开着。
“我是一个孤儿,打从我有记忆开始,婉儿就存在了。那时候我们都在孤儿院里,我们性子都不好,一直被人排挤,后来,我们学会了反抗。再后来,她成了女流氓,我成了混世魔王。
我好像是刚出生就被扔进了孤儿院,在那里长到了15岁,始终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但是婉儿不一样,婉儿也是一出生就被抛弃,但是她14岁的时候,她父母来找她了。
也是那一年,她14岁,我15岁,我们离开了孤儿院。”
罗振一直淡淡的,直到说到这时候,他才笑了,笑得挺开心的。他没有再说下去,反而是看着窗外的花,一个人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后来呢?她回了家,然后你呢?”我好奇地问了一句。
罗振笑着摇了摇头。
“婉儿没有回家,我们私奔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耐心听他讲下去。
“那年,婉儿的父母去孤儿院寻女,执意要带婉儿回家。婉儿一直不乐意,她就过来找我。婉儿说,罗振,我从小到大一直只有你一个人,我和你一样都是没有父母的,我们才是彼此唯一的家人。婉儿说,罗振,我是不会和他们走的,你要不要和我走?”
罗振说着说着又笑了,他微笑的样子,让他看上去年轻了许多。他嘴角含笑,亮着眼睛看着我说:“你知道吗,莫莫,那天晚上我们翻墙跑出去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我们拥有了整个世界,一个很完整的世界。”
我勉强地笑着看着罗振,突然就很羡慕他。他说的这种快乐,我没有体会过。从来没有人,会觉得我多重要,也不会有人,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
后来的故事渐渐就明了了,罗振和婉儿年纪太小,露宿街头,过得凄凉无比。也不知是哪一天,两个人铤而走险,开始抢钱。仗着在孤儿院练出的狠劲和一点手劲,开始抢劫那些年轻的小孩子。
某天晚上,他们两个遇见了罗衡。罗衡是富家子弟,平时上下学都是专车接送,那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很晚了才独自步行回家。
罗振和婉儿一看罗衡穿着,就知道是有钱人,于是拎着刀子就上去抢钱了。
罗衡那时候比罗振还小一岁,但是从小就练武,三两下,就把罗振打趴下了。当时婉儿冲了上去和罗衡厮打在一起,一边打一边哭着喊罗振快跑。而罗振爬起来就又冲了上去,一边扯开婉儿要婉儿跑,一边挨打。
两个小孩子表现的情深意重,生死相许,让罗衡挺有兴趣的。
后来罗衡停了手,把他们俩带回了家。再后来,罗衡脱离出家里,独自来到上海发展,只带了罗振和婉儿两个人。
罗衡自小机灵,又是黑道出生,虽然脱离了家庭,却依旧在道上有着关系。没过几年,就在上海混出了一番事业,成就了一番霸业。而罗振从小跟着罗衡,忠心耿耿,手段阴狠,也成了二把手。
再后来,就发生了三年前的枪战。婉儿牺牲了,罗振整个人也毁得差不多了。罗衡因为身体因素,也是出于罗振的心理问题,离开了上海,直到罗振前段时间开口向他求助。
罗振说:“莫莫,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就只有一个心愿,我要成功,我要很辉煌地把婉儿娶回家。其实在她离开之前,我已经买好戒指了,你看。”
他从衣服里拉出了一条项链,铂金链子上吊着一颗钻戒。我轻轻探手捏住了戒指,仔细打量了一下。很漂亮,即使是过了三年多,依旧很闪很美。
“可是,我终于成功了,也终于能很辉煌地娶她回家了,她却不在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那种感觉,我现在,只觉得活着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罗振说话的口气开始变得很淡,像是参透了生死,看破了红尘一样。
那天晚上,我和罗振聊了很久,或者说,我听罗振讲了很久。他和我说起很多事情,几乎是毫不隐藏。
我从他嘴里知道了罗振几乎所有的事情,他和婉儿的初吻以及初夜,婉儿笑起来是什么样子,撒娇是什么样子,两个人唯一的一次争吵,两个人所有的幸福甜蜜。当罗振笑着和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真的说不出来的羡慕。
同样也知道,罗衡的家世很强大,所有的产业几乎都在国外,怎么犯法怎么玩,几乎是整个东南亚的犯罪首领。而罗衡之所以会脱离出家里,是因为后母和异母弟弟容不下他,而他也不甘依附家庭。
我想起那天在办公室听见罗衡打电话,于是就好奇地问罗振:“罗衡是不是有一个女朋友啊?”
“那就多着去了,你说的是哪一个啊?”罗振贼兮兮地笑了。
我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振拍了一下我的头,笑着说:“罗衡的确有很多女人,不过没有女朋友。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谁,觉得谈恋爱浪费时间。不过,你应该明白,男人嘛,总有需求的。罗衡长得帅气又有钱,无数女人都来倒贴,他偶尔会选一两个玩一玩。”
罗振说得合情合理,不过我的三观尽毁。
“对了,罗衡呢?”罗振突然脸色不好地问了一句。
我摇头说不知道,问他怎么了。
“快走,我们去找罗衡。”罗振脸色更差了,立马站了起来,就往外面走。
我被他严肃的脸色吓到了,立马跟着他走了出去。我们去罗振的房间里找没有看到,然后顺便就去我的房间找了。
罗衡竟然在我的房间里,他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我拍了拍罗振的肩,想让他缓和一下。至少罗衡没有真的一气之下远走高飞,还是让我们找到了。
但是罗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走近了,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探了一下罗衡的鼻息。
“莫莫,你快下去安排车,我们送他去医院。”罗振大叫一声,掀开了被子,就去扛罗衡。
被子下的罗衡,脸色惨白,身上衣衫被汗水打湿。我惊慌失措,来不及去问什么,匆忙跑到楼下,叫人准备车。
罗振把罗衡抱下来放进车里,我和他一左一右坐在罗衡身边。司机被罗振催促着把油门踩到了底,车子呼啸而去。
“罗衡怎么啦?”我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
罗振没有开口说话,脸色铁青。他半晌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低着头,用手捂住了脸。
“我忘了他心脏不好,刚刚打到了他。”罗振低声解释了一下,口气里全是懊恼和自责。
我倒吸一口冷气,才知道原来这么久以来,罗衡吃的药都是心脏病的药。刚刚罗衡被打的时候,脸色就不好,但是我们都忽略了这事。
罗衡根本就不是睡着了,我怀疑他是晕了过去。
一路红灯闯完了,我们终于到了医院。罗衡被抬到一张床上,戴上了氧气罩,然后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和罗振在外面等着,他端坐在椅子上,板着个脸。我没敢和他说话,知道罗衡对他的重要性,也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后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衡才被推了出来。我们跟着医生一起进了普通病房,医生说罗衡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病人的病情你们应该都清楚吧?”医生脱下了口罩,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
我看了看罗振,他点了点头。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需要在医院先住几天观察一下。你们尽量不要让他情绪有太大的起伏,不要过度运动。”医生说了一大堆,他说一句,罗振就点一下头。
“对了,病人常吃的药你们有带过来吗?”医生又问。
罗振看了我一眼,我立马从包里拿出了药。药瓶子上都是一些外文,我从来就没有认出来过。
医生走到我这边,拿起了药看了几眼,然后又低头和护士说了两句。护士点头应了一声,走出了病房。
医生又转过头看着我,他说:“罗夫人,你家先生的这个药我们医院没有,您最好还是从家里拿一点过来,我们就不开药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医生,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罗夫人?有什么问题吗?”医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我正要说什么,罗振就把医生推到了门口,贱兮兮的说:“没问题,我一会儿就送我嫂子回去拿药。”
我转过身,瞪着罗振,他笑嘻嘻地关了门,走了过来。
“罗振!”我威胁地喊了他一句。
“在!罗夫人!请问,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