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在穿堂风里晃出细碎的光斑，掌柜的食指与拇指捏着块二两碎银，银锭边角还沾着酱汁，在灯下泛着油亮的光。他故意用银块敲了敲酒坛，待满桌人都安静了，才拖着长腔道："今儿咱们的林少爷给店里挣了三十两的彩头，按规矩——"
银块当啷落在林诚面前的榆木桌上，滚到半碗没喝完的蛋花汤旁，"赏你的！"
林诚盯着银块上反光的人影，那影子被油污扭曲成滑稽的模样，柱子突然伸来油乎乎的竹筷，颤巍巍的肉块"啪嗒"掉进他碗里："林哥...上月你说..."憨子挠着后脑勺，草鞋破洞里探出的大脚趾紧张地蜷着。
"买！"林诚抓起银块往桌上一拍，震得筷子筒里的竹签跳了跳，"明日收工就去鞋铺！给你买两双！"银块在桌面上滚了半圈，正停在掌柜的烟袋锅旁。
掌柜的嘬了口旱烟，烟圈喷在林诚发顶："等林少爷真成了富家翁那天，可别忘了让我这老骨头去当个门房。"
众人哄笑中，柱子乐得把汤勺怼进鼻孔，呛得满脸通红。
林诚后槽牙咬得发酸，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玉佩——那玉件白日里还泛着水润的碧色，此刻在昏黄光下竟显出几缕蛛网似的暗纹。
"指不定是那老货看走眼…"他盯着墙上晃动的暗影咬牙，后槽牙磨得咯吱响，柜台后的账房先生突然打了个喷嚏，西洋镜片上蒙了层油雾——老头正翻着账本，墨汁涂改的痕迹活像当铺柜台前验货师傅画押的符咒。
窗缝漏进的夜风掀起林诚额前碎发，玉佩突然撞在条凳上“叮”的一响，他仿佛听见当铺辰时开市的铜锣声顺着这声响爬进耳蜗，混着梦里金锏劈开铁甲的铮鸣。
桌上大乱炖飘来的香味里，他恍惚瞧见自己包下客栈的模样：掌柜的佝着腰擦他踩过的地砖，柱子穿着新布鞋在后院追野猫，账房捧着鎏金托盘给他端来冰镇酸梅汤——而那枚玉佩此刻正挂在当铺最高处的锦盒里，标着“万两黄金”的朱砂价签。
柴房内月光如霜，林诚跷着腿躺在硬板床上，玉佩在指间翻来转去。粗布枕头里钻出的麦芒戳着后颈，他浑不在意地对着漏风的屋顶念叨："瞧瞧这水头，这透亮劲儿..."
指尖在螭龙纹上摩挲出沙沙声，"就算换不来万两黄金，千两白银总该值当..."
他翻了个身把玉佩塞到枕下。稻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里，眼皮渐渐发沉，恍惚间有凉意爬上脊背，再睁眼时九重玉阶直通天际，朱漆宫门高得望不到顶檐。
"这梦倒是新鲜。"他抬脚踢了踢阶旁半人高的青铜仙鹤灯，鹤嘴里衔着的夜明珠咕噜噜滚落台阶。
百丈宽的蟠龙毯从宫门内铺出来，金线绣的龙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竟然来了，何不进来看看？"
沙哑嗓音忽从四面八方涌来，林诚后颈汗毛倒竖，脚下却似踩着流云，眨眼已立在大殿中央。
三十六根盘龙柱擎着穹顶，琉璃瓦透下的星辉在青砖地上淌成银河，林诚靴底刚沾上龙纹地砖，忽见九阶高台上摆着张鎏金龙椅，椅背镶嵌的夜明珠个个拳头大小。
"好家伙！"他小跑着蹿上玉阶，指尖抚过龙椅扶手上的雕纹，"早知梦里能当皇帝，该让柱子给我捧个痰盂来..."话音未落，殿梁上突然垂下条明黄帷幔，不偏不倚抽在他手背上。
林诚龇牙咧嘴揉着手，抬腿就要往龙椅上坐。屁股离椅面还有三寸时，平地忽起罡风，他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腰撞在蟠龙柱上震得梁间积灰簌簌而落。
那龙椅纹丝未动，扶手上的夜明珠却突然迸出青光，照得满殿龙鳞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