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像棉絮似的飘雪,迎风飞舞,寒冷的风霜惊走了飞鸟,山河天地万物全都消失于白茫茫的银装树裹下。
凌菲鱼一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白雪覆蓋的天地,就连初升的太阳也隐去了光芒,只剩下一圈红晕,院中的一切仿佛笼罩在一层缥缈的白纱中,若隐若现,有种朦胧美。
她是在初雪时降生的,对于冬季有种特殊的情怀,记忆中每年的初雪时节,母亲总是会和她在院中堆雪人,打雪仗,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凌菲鱼缓缓地走向纷飞的飘雪中,伸手接住那呈现六角菱形的雪瓣,一袭素洁雪狐棉衣,绣著金丝边百花褶裙,立于那棵傲娇挺立的梅花树下,枝头抖落的粉红花瓣落于她的裙摆上,好似点缀的花饰,远远望去,仿佛与梅花融为了一体。
“母亲,是您回来看我了吗?”
她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感应,仰头望向那雾茫茫的天空,恍惚中仿佛浮现出母亲的音容相貌,正朝她露出慈爱的笑容。
正当她彻底沉浸在思念母亲的感怀中,忽然一件粉红大氅搭在肩头,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指尖捻起落于她头上的粉红花瓣,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
“小飞鱼,这天冷的紧,切莫著了凉。”
凌菲鱼这才回过神来,抬眸凝视著面前这个玉树临风的苏暮白,下意识地抚摸著高高隆起的肚子,展露出幸福的笑容。
虽然她自小便遭遇家中变故,父母相继离世,独留她一人苟活于世。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叶家出手支援,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
为了报恩她选择了代友替嫁,几经波折,好在终获幸福,不免成就一段佳话。
“暮郎,时辰不早了,你该去上朝了。”
说著,便抬手整理了下他头上的白狐毛帽子。
她听他昨夜提及过,经过长时间的调查深究,今日陛下将会在朝堂之上宣判恒王等余党的最终判决,这其中也包含对于苏夕迟最后的判定。
还听说总督大人也被牵扯进恒王一案中,深受牢狱之灾,颜璎洛在官兵抄家之前便早已不知所踪,了无音讯。
虽然侯府做了太多对不起他们夫妻俩之事,可正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本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并未有复仇的喜悦,反而十分忧心倘若苏夕迟当真要被杀头,独留下老弱病残的母亲和妻儿,该如何面对这种巨大的打击,更如何能继续在这凄苦的人生中苟活于世。
“小飞鱼,陛下已经看在侯府的列祖列宗的份上,没有株连九族,那便已是皇恩浩荡了。这件案子我也在深入调查,我那兄长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惨遭恒王利用却浑不自知,枉费他白读了十年圣贤书。不过好在他对于恒王的计谋毫不知情,也算是个受害者,或许能够免去死罪。”
苏暮白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想不到历经了这么多生死考验,她依旧保持着初心,将小爱化作于大爱,这也正是她最为珍贵的地方。
凌菲鱼见他为了侯府之事,整日在外奔波,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早已用行动说明一切,他其实只想要个公平公正罢了,为自己和母亲讨回公道。
如今侯府家道中落,无疑是让太夫人承受了杀人诛心的巨大痛苦,这比杀了她还要狠,晚年就一直活在痛苦的折磨中,直到抑郁而终,也算是报了当年她谋害他的生母之仇。
至于向来养尊处优的南宫云,在经历失去丈夫,又遇到家道中落,无人问津的下场,无疑是给予她造成了沉痛的创伤,眼下无依无靠的挺著个大肚子自顾不暇,还得去料理太夫人的死活,可谓是身心俱疲,苟延残喘,彻底泯灭了往日她的嚣张跋扈。
凌菲鱼目送著苏暮白那辆华贵的马车渐行渐远,车轱辘碾压在积雪上,留下一长串很深的痕迹,消失于茫茫的大街上。
“如烟,陪我出街一趟,我想去为孩子置办些物品。”
如烟犹豫不决的抬头看了看漫天飞扬的飘雪,担心她挺著大肚子前去街上会磕著碰著,万一有个好歹,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我想亲力亲为的为他归置好一切。”
凌菲鱼脸上掩盖不住的甜蜜笑意,轻抚著高高隆起的肚子,眼看再过两个月孩子就降临了,彻底能够体会到初为人母那种紧张又期待的心情。
整个大街上银装树裹,飞檐翘角的屋顶上霜雪覆蓋,却依旧抵挡不住百姓们的热情,街道两侧摆满了各种特色小吃,抓住了行人的味蕾,围在桌前吃著那炸的酥脆的油条,香喷喷的包子,还有那碗葱香味的油茶,小贩则扯著阵阵吆喝声,大街小巷充斥着浓浓的烟火气。
凌菲鱼在如烟的撑伞下,游逛在沿街的摊铺上,无意间看中了一只虎头帽,做工精致,虎头绣的栩栩如生,里面毛绒绒的又很保暖,一想到孩子戴上的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就越看越喜欢。
就在这时,忽闻大街上传来女人的厉声尖叫,高呼著抓小偷,只可惜过往的行人纷纷冷漠的不予理睬,更有些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围上前去,抢夺散落满地的果子,不顾女人的哭叫驱赶,嬉笑着一哄而散。
当有一颗果子滚落至凌菲鱼的脚下,她正欲扶著腰将其捡起,幸好如烟眼疾手快的率先捡起递给她。
她这才发现那个在地上无助的嚎啕大哭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冬天还穿着单薄朴素衣裳的南宫云,短短几日未见,她看起来除了那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以外,整个人都消瘦许多,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就连眼中都早已变得黯然无光。
“嘿,这支玉珠钗看起来还挺值钱的,拿来吧你。”
这时,有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突然间窜出来,见南宫云遗落在脚边的玉珠钗,不顾她的拚命反抗,不由分说地便一把夺走。
“站住。”
凌菲鱼上前一步,便挡住男子的去路,见他满脸凶相,正欲冲她们动手时,从容不迫地关切道。
“这天冷路滑,当心着脚下,以免栽个大跟头。”
男子本以为她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想不到也是个胆小怕事的区区妇人罢了,碍于纷纷侧目的行人越来越多,担心一会逃不掉,于是懒得搭理她们,脚底抹油般逃之夭夭。
岂料,尚未跑远,只听见扑通一声闷响,那男子脚底打滑竟在冰面上摔飞出去数丈远,滑行至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当场便撞晕了过去。
如烟收到她的眼神示意,连忙小跑上前,从他手中夺过玉珠钗,仍不解气地补了两脚,这才原路返回。
凌菲鱼走到崩溃捂脸痛哭的南宫云面前,缓缓地将玉珠钗呈至她的眼前,脸上透著真诚的敬意,并未有落井下石看笑话的心态。
“这支玉珠钗,物归原主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