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傅府上,满天纷飞著飘雪,入目皆是白雪皑皑的天地,那冰锥挂满了屋檐,在冬阳的折射下,晶莹剔透。
凌菲鱼刚下马车,便瞧见苏暮白神色匆匆的在门口正欲翻身上马,连忙轻唤了声,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间停下,迈著稳健的步伐朝她疾步而来。
“小飞鱼,你去哪儿了?再有两个月你就要临盆了,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苏暮白见她小脸冻得通红,连忙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肩头,捧起她冻得冰冷的纤纤玉手,举至嘴边哈著热气,用力地搓著,试图让她暖和起来。
“瞧你,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凌菲鱼见他一脸紧张担忧的样子,还把她当成长不大的孩子看待,心头既甜蜜又温暖的笑道。
“你就算是变老了,在我眼里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苏暮白一脸老父亲般的深沉爱意,索性揭开锦袍将她整个娇小的身躯包裹得严严实实,用自身的体温来温暖她冻僵的身子。
“暮郎,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凌菲鱼见他这么早就便回来了,微微仰头,用额头抵住他的下巴,右眼皮突突跳个不停,总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苏暮白神色深沉,将她抱的更紧了,转脸吩咐林啸将马车牵过来。
“陛下已经对恒王等余孽宣判了,在我的力保下,好在苏夕迟涉事不深,很多事情都不知情,陛下也念及侯府世代忠良,只要我不追究他谋害我之罪,死罪便可免除,但是活罪难逃,他要被流放边疆二十余年才能回京。”
凌菲鱼一听这话,早就对这种审判结果猜出个七七八八了,虽然苏夕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是罪有应得,但是一想到那还在襁褓中的女娃从出生起便没了父亲在身边,自小缺失父爱委实令人怜惜。
“你先回屋歇著,我得去趟侯府把太夫人和南宫云接上,趁著日落西山前或许还能送他最后一程,这一别只怕再相见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凌菲鱼见他放开了自己,连忙拉住他宽大的衣袖,思来想去后,打算一同前往。
苏暮白回眸与她四目相对,彼此早已到了无需多言,仅凭一个眼神便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满脸宠溺地抬手点了下她的鼻尖,搀扶着她朝马车走去。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倒映着天边的火烧云,将霜雪覆蓋的地面映衬得愈发殷红一片。
一支马车队伍排成长龙似的在郊外的山脚下,马儿口中吐著长长的白雾,随从则紧拉着缰绳在原地待命。
在白雪皑皑的地上,则乌泱泱的站着一群人,其中那身披枷锁的苏夕迟正在和久违的母亲、妻女依依惜别。
“大郎,瞧你都瘦脱了相,从小到大,我是把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未让你遭受过这等大罪,都是为娘害苦了你啊......”
太夫人捶胸顿足地痛哭流涕,恨不得待他受过,这可是从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一想到二十余年骨肉分离,便悲痛欲绝。
“我都这把年纪了,二十余年后只怕你我母子俩就阴阳两隔了。上苍啊,你若要惩治就冲我老婆子来,何苦要让我儿去承受,他还年轻啊,有大好的前程,是我的一己之私害了他,害了整个侯府......”
苏夕迟身穿囚服,经过这段时日在牢狱中的严刑拷打下,身上伤痕累累,整个人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憔悴不堪,见母亲大老远颠簸前来为他送行,近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要晕厥过去似的,十分懊悔曾经所犯下的种种恶行。
“母亲,儿子不孝,不能给您送终了。若有来世,只希望我们还能成为母子俩,让儿子偿还您的养育之恩吧。”
说著,便泪流满面的在她面前颤抖著双腿跪下,重重的磕起了响头,额头都磕红了,依旧不停下。
“夫君......没有你,我和孩子可怎么活?”
南宫云哭得梨花带雨,怀中紧紧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孩,以披风为婴孩遮挡风霜,既然前来送行,那就该让他们父女俩见上一面。
苏夕迟听闻孩子,原本黯然无光的眼瞳中忽地泛起一抹光泽,目光无意间落在她的怀中,当看见襁褓中的小生命时,整个人顿时又哭又笑起来,颤抖著双手,像是对待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轻抚著那稚嫩的脸庞。
“这是我们的孩子,她长得好乖。你看,她在对我笑。”
南宫云见到这一幕,眼泪流的更凶了,于是哽咽道。
“夫君,我们的孩子名叫苏若雪,是弟媳为孩子取的。”
苏夕迟一听这话,连忙朝一旁静观不语的小夫妻俩身上望去,许多事情都是后知后觉,只有大难临头了,才能看清楚人的本质是善是恶,当他在牢中时,便已经开始忏悔曾经对他们夫妻俩造成的伤害,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后来,就在他得知苏暮白力保他一命,夫妻俩经常前去侯府接济他的母亲和妻女时,彻底瓦解了内心最柔软的一道防线,大彻大悟过后,这才明白血浓于水的真谛。
“二弟,弟媳......我这个做兄长的干了太多对不起你们夫妻俩之事,想不到你们居然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的照料我的母亲和妻女,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我给你们夫妻俩磕头了。”
说著,便满脸泪水的跪在他们面前,正欲磕头,却被凌菲鱼及时伸手搀扶住。
“兄长,使不得使不得。”
苏夕迟见她不计前嫌依旧尊称自己为“兄长”,内心五味杂陈,愈发愧对于她,诚心向她忏悔过往的种种过错,不奢求能够获得她的原谅,但求她能够别记恨他太久就好。
“二弟,这几十年来,我这个做兄长的从未尽过责任,不仅没有帮衬着你点,反而还处处加害于你,你本大可不必救我的,流放边疆二十余年都不足以洗刷我的满身罪孽。”
说著,便抬头凝视著那道始终背对他而立的月白身影,心中那股执念已然放下,唤醒了儿时兄弟俩十分要好的时期,那时候童真的他们是那样的幸福快乐,那样的手足情深,那样的团结友爱,真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回到曾经最初的模样。
苏暮白听着他的一番诚心忏悔,掩于袖中攥紧的双拳缓缓松开,事已至此,他也受到了妻离子散的应有惩罚,而自己也做到了仁至义尽,也该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