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泽一路心急如焚,几乎是闯进了荷妃馆,脑海中预想了无数种血腥凄惨的画面,心脏揪得生疼。
然而,当他猛地掀开珠帘,看到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愣在原地——
只见薇澜好端端地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正捏着一块精致的糕点,面前的矮几上还摆着几碟点心和一壶冒着热气的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
与刚才脑中所想对比,哪里有半分“割腕”后应有的混乱与血腥?
薇澜显然也没料到靖王会来得如此之快,被他风风火火、满脸焦灼的模样吓了一跳,捏着糕点的手僵在半空,愕然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靖王先是愣神,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耍了!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夹杂着方才虚惊一场的后怕,瞬间冲上头顶!
他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最终化为一片铁青,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冰冷刺骨的话:“不是要死要活,割腕明志吗?”
“怎么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吃点心?宋薇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本王都敢戏耍!”
薇澜看着他这副明明担忧却强装凶狠的模样,尤其是那急促的呼吸和尚未完全褪去惊惶的眼神,心中原本的委屈和气愤竟奇异地消散了些许,反而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和好笑。
他到底,还是在意的。
这丝笑意没能完全藏住,微微漾在了她的眼角眉梢。
靖王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她那细微的表情变化,顿时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既有被戳穿心思的窘迫,更有被她欺骗的恼怒!
他冷哼一声,猛地转身,作势就要离开这个让他丢尽颜面的地方。
“王爷!”
薇澜见他真要走,心中一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规矩了,连忙放下糕点,快步冲上前,从身后一把紧紧抱住了靖王的腰身,将脸贴在他挺阔的背脊上。
“放开!”靖王身体一僵,声音冷硬地命令道。
“不放!”
薇澜反而抱得更紧,双臂用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带着哽咽和倔强。
“王爷一来就兴师问罪,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妾身吗?难道在王爷心里,妾身就真是那般不堪、只会欺瞒算计之人?”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浓浓的委屈,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靖王的心。
此时,紧随其后赶到的瑞露恰好看到屋内两人紧紧相拥的一幕,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识趣地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将房门轻轻掩上。
同时也为主子开心,这怕是要成了。
室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靖王被她从身后抱着,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和传来的温热。
他僵持了片刻,终究是狠不下心真的将她甩开,但语气依旧不善:“解释?”
“你连割腕这种借口都能用上,还有什么不敢的。”
“王爷胡说!薇澜为何骗你,你难道不知?如若不然,王爷准备何时来这荷妃馆。”
靖王闻言,背对着薇澜,眼角已经染上了笑意。
但语气还一如刚才那般,“好!本王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花来!”
说罢,还觉自己不够威严,继续恐吓道:“若是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你就这辈子都待在这荷妃馆好了。”
说着,他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转过身来。
薇澜见靖王终于肯听自己说话了。
连忙拉着他的手,往座塌前去。
顾玄泽重重地坐回了榻上,目光扫过矮几,这才注意到,除了点心和茶水,旁边还放着一只空了的药碗,碗底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汁。
一看到药碗,靖王刚刚缓和几分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下去,眉头拧成了疙瘩,指着那药碗,声音冰寒:“还有这个,你最好给本王解释清楚!”
薇澜心中暗道:解释就解释,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碗可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她故意将药碗放在显眼处,就是要引他发问的。
她走到靖王面前,却没有立刻跪下,而是缓缓屈膝,半跪在他脚边,仰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和脆弱。
靖王见不得她这样在自己面前。
带着赌气的口吻;“起来说话。”
“王爷……”
薇澜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委屈,“那药妾身承认,确实是避子汤。”
靖王瞳孔一缩,周身气压骤降,眼看就要再次爆发。
薇澜却抢先一步,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继续道:“但王爷可知,妾身为何要喝它?”
“并非妾身不愿为王爷生儿育女,妾身做梦都想着能有一个流着王爷和妾身血脉的孩子!”
她眼中滚下泪来,语气充满了苦涩与无奈:“可是王爷,王妃在妾身初次入府时,多次明里暗里告诫妾身,妾身身份低微,不过是替姐姐固宠的工具,若敢先于王妃有孕,便是僭越,便是对不起侯府和姐姐的恩情!”
“妾身怕啊!妾身怕一旦有孕,不仅保不住孩子,还会引来别的麻烦。”
“初入府中妾身是不得已喝这玩意。”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靖王的反应,见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她话中的真实性,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她适时地抽泣了一下,将话题引向另一个重点:“在后来,妾身是真的想要一个和王爷的孩子。”
“可是天不随人愿,姐姐身边派过来的翠嬷嬷因为伺候的不周遭了王爷的责罚竟然对妾身下毒。”
“什么!”靖王的眉头又紧锁了几分。
薇澜叹气道:“翠嬷嬷也懂得医理。”
“不够好在,妾身身边的青蕊最后发现了。这才捡起了妾身的一条命。”
“不过要想完全清除毒素,在这期间确是不能有孕的。否则对腹中胎儿不好。”
“所以,妾身只能出此下策,为了能尽快治好,只能先服用避子药。”
“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青蕊那丫头,为了妾身,担了天大的干系!”
顾玄泽闻言,心中对翠嬷嬷这种仆大欺主的奴才涌上恼意!当真是死不足惜。
“还请王爷告诉妾身,青蕊如今在哪里?”
“她怎么样了?求您告诉妾身,一切罪责妾身愿一力承担,只求她是为者妾身的份上放过她。”
她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泪水涟涟地望着靖王,眼神充满了恳求与担忧。
靖王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模样,听着她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口口声声都是为了自保、为了不僭越,心中那滔天的怒火竟奇异地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有对她处境的一丝理解,有对王妃霸道的不满和恶奴欺主的生气
尤其是她此刻不顾自身安危,只急切追问一个丫鬟下落的真情流露,与他之前想象中的“冷漠算计”截然不同。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只空药碗上,又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薇澜,心中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替薇澜拭去眼角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