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经由眼线传到了晚香堂。
容氏听闻临安侯被陆氏拒之门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呵,咱们这位侯爷,还真是……”她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平日里宠妾灭妻,关键时刻想去做做样子,却连门都进不去,真是里外不是人。”
她自然明白陆氏为何要冒着得罪临安侯的风险也要紧闭门户。绝非仅仅是“病重”,而是松鹤堂内定然发生了绝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大事。
袭兰的状况,恐怕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陆氏这是生怕临安侯进去后,发现端倪,追问起来,她无法交代!
毕竟,袭兰腹中的,可是靖王的子嗣!若在侯府出了差池,侯府担待不起,甚至面临降爵的风险。
“再等等……”
容氏对自己说,眼神锐利如鹰隼,“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等到确切的消息,知道袭兰是死是活,胎儿能否保住。”
她需要最准确的消息,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才能判断这滔天的祸事会对澜儿造成多大的冲击。
夜色渐深,松鹤堂内的气氛却比夜色更加沉重。
厢房内,灯火通明。
府医和从外面紧急请来的两位擅长妇科和危急重症的医侍,轮流为昏迷不醒的袭兰诊脉、施针、灌药。
这些都是陆氏信得过的人。
丫鬟婆子们进出忙碌,脚步匆匆,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
陆氏和宋若葶守在外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陆氏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手中死死攥着一串佛珠,却丝毫无法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
佛珠并没有让她平静下来,反而让她愈发烦躁。上天就这般苛待她们母女?葶儿的子嗣就这么艰难?
眼瞧着到手的荣华富贵就真的消失了吗?
宋若葶更是烦躁不堪,在屋内来回踱步,精致的眉眼间充满了戾气与恐惧。
她该如何同王爷交代,就连宫中的皇后也不会放过她!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终于,在内室忙碌了将近两个时辰后,三位医侍擦着汗,面色凝重地走了出来。
陆氏立刻起身,急声问道:“大夫,情况如何?袭兰和她腹中的胎儿可还安好?”
为首的老大夫摇了摇头,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语气沉重地回禀道:“侯夫人,王妃,恕老朽等无能……
袭兰侍妾此番乃是因骤然受到巨大刺激,导致急火攻心,气血逆乱,加之本身怀有双胎,身体负担极重,故而引发血崩之兆……”
“血崩?!”宋若葶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
陆氏也是浑身一颤,强撑着问道:“那……那胎儿呢?”
老大夫叹了口气,声音充满了无力感:“老朽等已尽力施针用药,试图稳住胎元,但袭兰侍妾脉象极其紊乱微弱,胞宫失养,胎息、胎息已现游离溃散之象;恐怕是保不住了……”
“即便勉强用药吊着,也支撑不了几日了的。”
“保不住了?!”
陆氏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幸好嬷嬷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有摔倒。
她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医侍,声音嘶哑如同破裂的锣鼓,“你说什么?!你再给本夫人说一遍!那可是双生祥瑞!是靖王府的子嗣!你们这群废物!必须给本夫人保住!否则……”
宋若葶更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所有的指望,她未来稳固地位的最大筹码,眼看就要化为泡影!
极度的失望、愤怒与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瞬间失去了理智,猛地抓起手边小几上的一个官窑白瓷茶碗,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人,瓷片四溅,如同她此刻崩裂的希望和伪装。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宋若葶尖声厉喝,面目因为愤怒而扭曲,“连个胎都保不住,本妃要你们何用!滚!都给本妃滚出去想办法!”
三位医侍吓得噗通跪地,连连磕头,却也无计可施。
陆氏看着女儿失控的样子,又看看跪地请罪的大夫,心中一片冰凉。
她知道,大夫既然说出“保不住”,那基本就是回天乏术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仅袭兰这个棋子废了,那对期盼已久的“祥瑞”也即将化为乌有。
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向靖王交代?葶儿靖王妃的位子能否保得住也是个问题。
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将她淹没。她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绝望:“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尽力、尽力而为,她腹中的孩子能保几日就保几日。”
大夫们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陆氏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宋若葶也停止了发泄,呆呆地看着满地狼藉的瓷片,眼中充满了茫然与恐惧。
母女二人相对无言,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绝望的心跳声。
她们没有再进入内室去看那个给她们带来希望又即将带来灾难的女人,此刻的袭兰在她们眼中,已然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一个巨大的、即将爆炸的麻烦。
不知过了多久,母女二人才如同游魂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外间,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满室的狼藉与绝望。
而就在她们离开后不久,内室榻上,一直昏迷不醒、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袭兰,那紧闭的眼角,悄然滑下了一行冰冷绝望的泪水。
或许在意识的深处,她听到了那些宣判她和孩子死刑的话语,感受到了那对母女最后的冷漠与抛弃,但也加深了她无上的恨意!
那滴泪,顺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无声地没入枕衾,带着无尽的恨意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