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堂内室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一阵压抑却激烈的争吵声打破。
陆氏与宋若葶退到偏厅,那强装镇定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
“都是你个蠢货!”陆氏再不顾及王妃的体面,指着宋若葶的鼻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尖利刺耳。
“我千叮万嘱,让你在王府看好她!看好她!”
“你倒好,竟被她几句疑心的话就唬住了,还将她这个祸胎带回了侯府!”
“如今可好!孩子保不住了,你让整个临安侯府拿什么同靖王和皇后交代。”
“你这是要毁了侯府!”
“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大哥想想。这些年我花在你身上的时间和精力还少吗?”
宋若葶本就心烦意乱,被母亲如此劈头盖脸地责骂,连日来的委屈、恐惧和挫败感也瞬间爆发出来。
她猛地甩开陆氏的手,眼圈通红地反驳道:“怪我?!”
“母亲!这一切难道不是您一手策划的吗?”
“那药是您找来的!那和尚是您引见的!是您说万无一失,是您说只要孩子生下来就行!”
“如今出了事,您倒全怪到我头上来了?”
“从一开始嫁给靖王不都是母亲你一手策划的吗?你可有想过女儿?每件事的背后又怎会少了母亲你的影子呢?”
“你!”
陆氏被女儿戳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就想打下去,但看着宋若葶那倔强又狼狈的模样,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
她颓然坐倒,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侯夫人,只是一个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可怜虫。
争吵解决不了问题。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母女二人的心头。
沉默良久,陆氏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那份狠厉与算计却重新凝聚起来。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她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孩子没了已是定局。”
“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把这天大的窟窿堵上!”
“如何向靖王解释袭兰小产之事,并保住你靖王妃的位子。”
宋若葶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再多的互相指责都是徒劳。
她看着母亲,声音带着颤抖:“母亲,您说怎么办?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实话实说?”
陆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说我们用了虎狼之药,说袭兰可能是偷听到真相气到小产?”
“那咱们母女,还有整个侯府,就等着靖王的雷霆之怒和天下人的耻笑吧!”
她站起身,在屋内焦躁地踱步,浑浊的眼珠飞速转动着。
“必须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必须有一个合情合理的意外!”
“就算要问责,那也不该是你来承担。”
她的目光骤然停在宋若葶身上,眼神锐利如刀:“袭兰自己!”
“对,就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不小心;是她自己情绪不稳!”
宋若葶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母亲的意图:“母亲的意思是找个替罪羊?”
“不错!”
陆氏斩钉截铁地道,“袭兰如今奄奄一息,孩子注定不保,她本身已无多大价值。
但她最后的价值,就是扛下所有的罪责,或者指认一个害她小产的凶手!
只有这样,才能将我们,将侯府从这场灾难中摘出来!”
“就算眼下找不到找不到替罪羊也没有关系,她人只要死了便是死无对证。”
“那天难保她没有听到。”
“无论她听到与否,袭兰这个人都是不能留了,但人也不能死到侯府,这样你我二人的嫌疑定是洗不清的。”
“等她回到王府,我会让沈嬷嬷用副药将她送走;以免威胁到你日后。”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狠绝与绝处逢生的疯狂。
她们开始低声密谋,将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敲,务必做到天衣无缝,至少,表面上天衣无缝。
次日清晨,松鹤堂厢房。
袭兰其实早就醒了。
身体的剧痛和小腹的怪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发生了什么。
但她不敢睁眼,不敢面对那对母女,她怕自己一醒来,就会因为失去利用价值而被她们像处理垃圾一样悄无声息地除掉。
眼下她真是怕了,她就不该跟着王妃回到这儿。
待在侯府,对于她来说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王府再不好,王妃也不敢随便下手,左右还有王爷和府上的规矩。
可这是侯府,她对主母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孩子若真没了,于她而言,或许是解脱;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恐惧。
尽管这腹中的孩子待不了多久了,看她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袭兰摸着自己的肚子,但又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如今的她,如同惊弓之鸟。
她迅速闭上眼,当作自己还未醒来。
然而,躲是躲不过的。
陆氏和宋若葶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端着一盆冷水的嬷嬷。
没有任何预兆,陆氏一个眼神,刘嬷嬷便上前,毫不犹豫地将一整盆冰冷的清水,猛地泼在了袭兰的脸上!
“啊!”
袭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得惊叫一声,被迫睁开了眼睛,呛咳起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醒了?”
陆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袭兰心中骇极,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那里原本高高隆起令她欢愉的地方,眼下只有隐隐的抽痛。
她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不是演戏,而是真实的绝望与痛苦,她抬头看向陆氏和宋若葶,声音嘶哑破碎:“孩子,我的孩子呢?!”
陆氏毫不留情地击碎她最后一丝幻想,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碴:“快要没了。”
“昨日你擅自跑出去,受到惊吓,情绪激动,孩子最多在你肚子中多待几天罢了。”
“之后,产下的只怕是死胎。
袭兰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无声的抽噎和剧烈的颤抖。
她看到了,看到了陆氏和宋若葶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打量和算计,那是在评估她这枚废棋最后还能发挥什么作用。
“我……我昨日只是心中烦闷,想来寻王妃说说话……”袭兰强忍着恐惧,试图为自己辩解,声音微弱。
陆氏根本懒得听她解释,直接打断,语气森然:“为何擅自出门,去了何处,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需要一个说法。靖王那里,需要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