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葶院内。
阳光和气息透过窗栏散入室内,但里面却是气氛肃穆。
宋若葶端坐在主位,下首坐着一位面容严肃、眼神精明的老嬷嬷。
这正是陆氏派来的沈嬷嬷。
袭兰则局促不安地站在中央,双手紧张地交叠在小腹前,她刻意穿着宽松的衣裙,这些日子每天都在派着肚中能有孩子。
“袭兰,过来。”宋若葶的声音平静无波。
袭兰连忙上前几步,在沈嬷嬷面前的小杌子上坐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腕。
这也有些日子了,宋若葶再次让沈嬷嬷给自己把脉。
之前沈嬷嬷为她把脉时只说了些补身子之类的话,可隐隐从沈嬷嬷的眼角看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从回去之后,她的心就七上八下,但更多的是得意和肯定。
眼下又到了沈嬷嬷面前,她知道结果就在今日了。
沈嬷嬷神色凝重,屏息凝神,三根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搭在了袭兰的腕脉之上。
室内落针可闻,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宋若葶的目光紧紧锁在沈嬷嬷的脸上,看似平静,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却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时间仿佛被拉长。
袭兰紧张得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都放轻了。
宋若葶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前些日子,她原本以为能听到好消息,可是嬷嬷的回答模棱两可,可算是吊足了她的胃口。
但事关重大,她相信母亲不会轻易派个人过来,她必须绝对信任沈嬷嬷,这次的确认定能给个结果。
终于,沈嬷嬷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并未立刻说话,而是再次凝神,换了一只手,再次切脉。这一次,时间稍短。
当沈嬷嬷终于收回手,抬起头看向宋若葶时,那张严肃的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个极其难得、带着肯定和喜意的笑容。
她对着宋若葶,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王妃,确定了,是喜脉。”
几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袭兰率先站起身来,行礼道:“多谢王妃和嬷嬷。”
宋若葶脸上堆砌着笑容,但骤然得知袭兰又孕,心底又多少有些酸涩和错愕。
袭兰竟然真的又孕了!
她知道就算袭兰真的有孕,也是她和母亲一手促成的,可真当对方有孕后,心底又有了别样的滋味。
宋若葶捏了捏帕子,嘴上开始了身为主母的客套,“你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可要好好的养着,不可冒头,要时时刻刻以肚中的孩子为主。”
袭兰眼下被有孕的消息冲昏了头,哪能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冰冷和客套。
“婢妾谨遵王妃旨意。”
宋若葶听着对方的回答,心中更不是滋味。
袭兰那会来自己身边还自称奴婢,转眼间就成了婢妾。
这番回答并无不妥,只是此时的宋若葶是对袭兰心中是膈应的。
兰葶院,内室中弥漫的虚假欢欣并未能持续太久。
这欢欣只怕只有袭兰有了,沈嬷嬷跟在陆氏身边早已成了人精。自然察觉了主子情绪的转变。
宋若葶很快从欣喜中冷静下来,眼神也变得冷硬起来。
袭兰再蠢,也跟了宋若葶这些年了。嘴角的笑意也收了收。
低着头说道:“王妃放心,婢妾的孩子就是王妃的,他是脱婢妾的肚子托生下来的,日后还要劳烦王妃教养。”
宋若葶听闻此言,对袭兰的态度也好了两分。
端着王妃的架子,说道:“这是自然。你是这孩子的生母,咱们侯府也不会亏待你的,王爷得知此消息定然也欣喜。”
“多谢王妃。”
宋若葶的眼神瞟了袭兰的腹部。
她知道,袭兰腹中的“护身符”固然珍贵,却也是这王府后院最危险的靶子!
眼下后院来了条毒蛇,她不得不防。甚至……那个看似安分的宋薇澜,以及府中其他眼红的侍妾,都可能成为隐患。
许是之前院中那些人不曾将孩子生下,宋若葶此时对袭兰肚中的孩子总是有着莫名的担心。
这各中原因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她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她是王妃,是这后院的掌权者。
就算其他人绝不会坐视袭兰顺利生产又如何!她有的办法护着这个孩子,这可是稳固位子的利器。
“王妃……”袭兰带着不安问道。
“王妃,可是…不舒服?”
“袭兰”,宋若葶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换上惯有的端严与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既怀了王爷的子嗣,便是王府的功臣。然,福兮祸所伏。这后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肚子,你可知晓?”
袭兰正沉浸在一步登天的美梦中,闻言心头一凛,脸上的喜色僵住。
许是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个母亲了,她下意识地护住小腹,一脸的惊恐:“王妃的意思是……”
“你可别忘了,整个后院就你有孕,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是有人从中作梗,岂不是功亏一篑,你这一胎来的不易。”
宋若葶紧紧咬着不易二字,若有所指的说道。
袭兰闻言,彻底坐不住了,她知道王妃所言不假,自己如何有孕的再清楚不过了。甚至都不敢让王妃知道,她是借了候夫人留给她的东西。
袭兰眼下又心虚又焦急,直接跪在地上低着头,“求王妃救救婢妾肚中的孩子,只有王妃才能保我们母子平安。”
宋若葶俯视着袭兰,上位者的得意再其面前一览无余。
“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乖乖听本妃的话,这孩子定能顺利无虞的生下来。”
袭兰听到王妃的承诺,当下也稍稍安了心,她当然知道王妃会保这个孩子。
她们如今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至少在王妃再此又孕前就是这样。
她就不信了王妃会不帮她!
“王妃,接下来婢妾该如何做?”袭兰问道。
“从今日起,你便待在兰葶院内安心养胎,没有本妃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宋若葶的声音斩钉截铁。
“沈嬷嬷会亲自照料你的饮食起居,所有入口之物,必先由沈嬷嬷查验。外头送来的任何东西,未经本宫或沈嬷嬷过目,一概不准碰!更不准见任何外人!”
“什么!”袭兰明显对于宋若葶的话不可置否,这同囚禁有什么区别,她可是怀有身孕的人。
宋若葶不理袭兰的反应,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般直刺袭兰:“包括……王爷!”
袭兰脸色瞬间煞白,失声道:“王妃!这……这怎么行?王爷是孩子的父亲啊!婢妾……”她还想争辩,对上宋若葶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她明白了,在王妃眼中,她只是孕育孩子的工具,一个需要被严密看守起来的容器。所谓的荣华富贵,前提是她必须完全听话,毫无反抗之力。
巨大的失落和恐惧取代了狂喜。
袭兰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屈辱地应道:“……是,婢妾遵命。一切……但凭王妃安排。”她终于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可她袭兰走到这一步本就不易,凭什么将原本唾手可得的放手呢!
袭兰再此开口道:“婢妾明白王妃的心意,也相信王妃定会将婢妾当作妹妹相待,眼下婢妾胎气想来还未坐稳。
头三个月理应待在王妃姐姐姐的眼皮子底下仔细照看着。”
宋若葶虽然不满她的称谓,可看在她乖觉的份上还算满意。
于是地点点头,转向沈嬷嬷:“嬷嬷,袭兰和她腹中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了。务必……万无一失。”
“老奴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重托!”沈嬷嬷肃然应道,眼神精明而警惕。
袭兰对于王妃的态度眼下倒是不满意,她不让自己见王爷也就罢了,自己刚才话里话外都提醒她了。
先前夫人可是许诺过她的,有朝一日自己又孕就要认她为义女也好提一提身份,这话可是在王妃面前说的。
可王妃眼下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这让袭兰很不乐意。
只有自己有身孕时,宋若葶才会将自己提的要求当回事。
等孩子生下后,哪还有她的什么事儿。
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她要在身份和地位上都要剩过宋薇澜。
凭她在侯府时还过的不如奴婢,如今的宠爱已经位于四夫人之首,她袭兰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不知夫人那边若是得了此消息会……”袭兰提醒道。
宋若葶这才想起,也确实该给母亲报个信了。毕竟这都是母亲一手操持的。
在袭兰服用过后,她本是有几分不信的,可经过沈嬷嬷的确定,眼下她算是彻底信了。
“刘嬷嬷!”宋若葶强压下激动,但声音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用最稳妥的法子,将此喜讯,密报给侯府夫人!一个字也不许泄露!”
她必须第一时间让母亲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是她们母女谋划的,终于到手的胜利果实!
“是!王妃!”刘嬷嬷也激动得声音发颤,连忙领命而去。
袭兰没想到王妃丝毫不提自己这个功臣,这孩子明明在自己的肚中。
她紧紧咬着牙,目光有些幽暗。抬头间又碰上了坐在一旁的沈嬷嬷的目光。
对方的眼神精明,不住的瞧着她。
袭兰明显对沈嬷嬷的举动不自在,但也想起了,沈嬷嬷可是夫人身边的人。
可不能让其察觉了自己对王妃生有二心。
袭兰为掩饰便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