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目光沉沉地在宋若葶和薇澜脸上扫过.。
那份短暂的、因共同敌人而产生的微妙“同仇敌忾”，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朝堂上本就诸事不顺，焦头烂额，回府又撞上这糟心事，实在令人心绪恶劣。
但此事牵涉王嗣，更牵涉薇澜，绝不能草率了结。
“哼！”顾玄泽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冰冷，但已少了些最初的暴戾。
“王妃，失察之责，你难辞其咎！”
“袭兰那里，还需好生看顾，若再出半点差池，本王不介意让母后宫中的嬷嬷来重新教王妃该如何管理后院！”
“是，妾身谨记。”宋若葶连忙应下，心中却是一凛与膈应。
顾玄泽的目光转向薇澜，见她眼中含泪，眉宇间笼罩着愁云，心中更添怜惜与烦闷。
也知对方是等着自己为其主持公道。
他沉声道：“此事蹊跷，本王定要彻查。一个贱婢的供词，不足为凭。”
“王妃，”他看向宋若葶，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本王会让方典卫协助你，彻查此事，务必揪出幕后主使，严惩不贷。趁着此次，王妃更要好好肃一下风气。”
“本王的后院可不是什么修罗场。”靖王的语气中满是对后院所发生之事的不满。
方典卫！
宋若葶心头猛地一跳。
方典卫是王爷身边的亲信侍卫首领之一，掌管王府部分护卫，为人刚正不阿，只听命于王爷。
让他介入内宅调查……王爷这是信不过她，还是……要借机敲打她？
让一个掌管王府护卫的人来调查后院，这真真是再打她的脸。
薇澜听到“方典卫”三字，心中却是一动，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方典卫……此人铁面无私，由他查，比王妃自己查更令人信服，也更有可能挖出拓侧妃她们的狐狸尾巴。
而且自己出入王府之时，那时自己势单力薄，杜氏飞扬跋扈，方典卫是帮过她的。
这步棋，王爷走得妙！
“妾身遵命！定与方典卫协力，查明真相，给王爷和受惊的袭兰以及妹妹一个交代！”
宋若葶压下心中的惊疑与难过，连忙表态。
薇澜见时机成熟，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王爷，王妃姐姐，妾身还有一言……”
“你且说来听听。”靖王准允。
“此次袭兰妹妹遭此大难，虽是天降横祸，但也……也与其自身不够谨慎有关。”
薇澜微微蹙眉，仿佛真心为王府子嗣忧心。
“妾身听闻，袭兰妹妹自抬了侍妾，又深得姐姐看重，在沉香院内……言行举止，便有些……不够稳重。”
“之前同江姐姐就发生过矛盾，妾身虽未亲眼瞧见，但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举实在是难堪，到此是有些失了主子的体面。”
靖王点点头，认同着薇澜的说辞。
“如此心浮气躁，不知收敛……焉知不是惹了小人眼红，招致祸端？”
“再者，姐姐身为主母，又心慈，怜惜她怀胎辛苦，多有纵容，本是好意，可有时……过犹不及啊。”
这番话，看似在分析袭兰自身的问题，实则句句诛心。
既点明了袭兰的浅薄张扬是招祸之因，又暗指王妃的“纵容”也是导致悲剧的推手；更将“小人眼红”的矛头，隐隐指向了后院其他嫉恨之人。
宋若葶在一旁一言不发，只能听着宋薇澜在这喋喋不休，但她不能阻止。
顾玄泽本就因袭兰的出身和手段对其不喜，此刻听闻她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肚子在府中作威作福，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他本就因此事憋着一股邪火，此刻更是找到了宣泄口。
王妃这般他已是不顾及体面，薇澜是受害者，这背后的罪魁祸首怎能安踏无恙！
“混账东西！”
顾玄泽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跳起，“一个爬床的贱婢，本王念她腹中骨血，给她几分体面，她倒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王妃闻言，心中也是一片冷意，王爷只怕从一开始就发觉了什么，这才是王爷不喜袭兰的原因。
这颗棋子，只怕得在瓜熟蒂落前要好好利用了，否则等孩子生下后便没多大的价值了。
靖王眼中寒光四射，看向宋若葶，语气冰冷刺骨：“王妃！你便是这般‘怜惜’、这般‘纵容’的？！纵得她无法无天，招来杀身之祸，连累本王后院无辜之人？！”
宋若葶被斥责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中对薇澜这火上浇油的手段恨得牙痒痒，却又无法反驳。
“景目！”顾玄泽厉声喝道。
一直垂手侍立在门边的景目立刻躬身：“小的在！”
“你去！亲自去沉香院，告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顾玄泽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冷酷。
“给本王听清楚了，她腹中这块肉，是死是活，是她唯一的倚仗；若再有半分差池，不必等别人动手，本王第一个让她给这腹中的孩子陪葬，让她给本王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待在沉香院！”
“再敢生事，即刻乱棍打死，丢去乱葬岗。”
这冷酷无情的命令，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锥，狠狠扎下，连宋若葶都听得心头一寒。
“王妃。”
顾玄泽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钉在宋若葶脸上，“人，是你抬举的；胎，是你看顾的。”
“如今出了事，责任在你；给本王把人看牢了，若她再出半点纰漏，或是再生出什么是非……”剩余的话，靖王并没有说出，但各中意思在明显不过。
此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宋若葶耳边。
她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王爷竟然这般冷酷无情，她们之间当真只是仅存的体面。
既如此，她也不必顾着那微不足道的情分了，她只是这靖王妃！
“是……妾身……遵命！”宋若葶死死攥着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低下头，掩去眼中翻涌的怨毒与屈辱。
顾玄泽冷冷地扫了厅中二人一眼，目光在薇澜含愁带怯的脸上停留片刻，终究是放缓了些许语气：“薇澜，你受委屈了。此事，本王定会给你一个清白。”
“好好待在绣坊做你的事吧。”
薇澜颔首。
说罢，不再看宋若葶，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兰亭院，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踩在宋若葶的心上。
王爷一走，厅内压抑的气氛并未缓解，反而更添了几分诡异。
宋若葶缓缓抬起头，脸上那点强装的恭顺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怨毒和屈辱。
她死死地盯着薇澜，眼神复杂难辨，有被薇澜利用来对付袭兰的不甘，有被王爷当众斥责威胁的恨意，更有一种被眼前这个庶妹看穿、甚至隐隐拿捏住的不愿。
薇澜对上她的目光，脸上那副愁容也渐渐敛去，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她微微福身，声音平静无波：“王妃若无其他吩咐，妾身便告退了。”
“袭兰妹妹那里，还需娘娘多费心‘看管’。毕竟……”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王爷方才的话，娘娘想必听得很清楚。”
宋若葶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几乎要呕出血来。
她看着薇澜那副从容告退的姿态，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恨意吞噬着她。
但她眼下需要宋薇澜，她们需要对付共同的敌人。
宋若葶阴沉着脸，“你且先回去，接下来该做什么，你好好想想。”
而此刻的沉香院，袭兰刚刚从昏沉中恢复一丝意识，便听到了景目面无表情传达的、来自靖王那冷酷至极的“口谕”。
“陪葬……乱棍打死……丢乱葬岗……”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毒蛇钻进她的耳朵。
袭兰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哭嚎！
她抓起手边能碰到的一切——药碗、枕头、妆奁……疯狂地砸向地面！
“啊！王爷！你好狠的心！
这腹中的孩子，可是你的骨血啊！”
她状若疯魔，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得意与炫耀？
只剩下无尽的恐惧、怨恨和绝望。
“你们滚！都给我滚出去！滚啊！”她对着试图上前安抚的侍女婆子嘶吼着，眼神涣散而疯狂。
景目冷眼旁观，直到她发泄得筋疲力尽，才冷冷地留下一句：“袭兰侍妾，王爷的话，您听明白了就好。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袭兰绝望的哀鸣。
待人走后，她便升起惧怕，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这孩子！
要不然，她不敢想她以后的日子，她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子！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遍王府各个角落。
浮光院内，拓侧妃捻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指尖微微发白。
方典卫……王爷竟派了他来查？事情……似乎有些超出掌控了。
江氏和何氏更是坐立不安，脸色煞白。
小莲……那个丫头……真的能扛得住方典卫的审讯吗？万一……万一攀咬出她们……
而荷妃馆，薇澜静静地坐在窗前，听着瑞露低声禀报着沉香院的混乱和浮光院的异常安静，唇边缓缓绽开一丝冰冷的笑意。
风，起了。这潭深水，已被彻底搅浑。真正的猎手，也该登场了。
方典卫……这把王爷递过来的刀，她要用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