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澜踏入书房的那一刻,心头那点因成功进门、尤其因在拓侧妃的眼皮底下成功进门而带来的隐秘得意,如同投入滚水的薄冰,瞬间消失无踪。
书房内并非她预想中的景象。
薇澜看着眼前沉重的紫檀木书案空空如也。
视线一扫也未看到那个高大威严的身影。
案头堆积的公文依旧整齐,墨锭搁在砚台旁,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松墨冷香,却唯独少了主人的气息。
薇澜微微蹙眉,心中诧异。
王爷既允她进来,人却不在?
她将手中提着的、原本作为由头而备下的汤羹轻轻放在书案一角。
就在此时,一声极其压抑、带着明显虚弱感的闷哼,从书房深处传来。
那声音极低,若非书房过于安静,几乎难以察觉。
薇澜心头猛地一跳,莫非是其他人?还是说是王爷?
她立刻循声望去。
目光掠过巨大的紫檀木书架和摆满古玩的博古架,最终定在书房西侧。
那里原本应该是一面素墙的地方,此刻却多了一道半掩的、与墙壁同色的暗门。
门后似乎连通着另一个空间。
王爷的书房何时竟与后面的厢房打通了?
薇澜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此刻无暇细究。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向那扇暗门,伸手轻轻推开。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书房的墨香。
门后的景象让薇澜瞳孔骤缩。
这显然是一间布置极其简洁的卧房,光线比书房暗沉许多。
而那张铺着素色锦被的床榻上,靖王正半倚着靠枕躺着。
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密布着细密的冷汗。
平日里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紧紧闭着,浓黑的剑眉因痛苦而紧锁。
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中衣,衣襟半敞,露出精壮的胸膛,但最触目惊心的是,在他肋下三寸的位置,缠裹着厚厚的、已被暗红色血渍浸透的绷带!
映入薇澜眼的血色,刺眼得如同雪地里绽放的毒花,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正是由此而来。
“王爷!”
薇澜失声低呼,几步抢到床榻边,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惊骇与担忧。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王爷根本不是“处理公务”,而是身受重伤!
顾玄泽似乎被她的声音惊动,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当他看清来人是薇澜时,那双因失血和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眸子,瞬间凝聚起一丝锐利的光,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
“澜儿……”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只剩气音,带着明显的虚弱。
“所谓何事?”他问到。
薇澜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解释自己对守卫胡诌的话。
她立刻屈膝半跪在榻边,目光焦灼地落在那不断渗血的伤口上:“王爷,您的伤!太医呢?府医可来看过了?”
她说着,目光急切地在室内扫视,想寻找药箱或干净的布帛。
“已经让人看过了。”顾玄泽艰难地吸了口气,每一次呼吸似乎都牵动着伤口,让他眉头锁得更紧。
“药刚换过,只是…”他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肋下的绷带肉眼可见地又洇开了一小片鲜红;显然是伤口崩裂了。
“王爷!”薇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到床边矮几上放着水盆、干净的细棉布和几个药瓶,显然是府医留下的。
她不再犹豫,立刻挽起袖子,动作麻利地拧了块温热的湿帕子,小心地避开伤口,擦拭萧衍额头的冷汗和脖颈间的汗渍,试图让他舒服一些。
“止血药,白色瓷瓶的”顾玄泽闭着眼,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薇澜立刻找到那个白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辛辣的药味散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在侯府时,府上的人因着陆氏不待见她们,但容氏心细,曾教过她一些简单的包扎和应急处理,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多数时候也是为了方便自己照顾自己,一旦生病或者创伤,可没人理她们或者请医侍。
没想到,竟在此刻用上。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已经被血浸透的旧绷带,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
当伤口完全暴露出来时,饶是薇澜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一道斜贯肋下的刀伤,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红肿,显然还带着炎症,此刻正不断地往外渗着暗红色的血水。
薇澜心中的担忧更甚,一朝亲王竟然重伤至此,可见他们的处境好不到哪去。
薇澜强忍着心悸,用干净的湿布小心地清理掉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屏住呼吸,将白色瓷瓶里的止血药粉均匀地、厚厚地洒在狰狞的伤口上。
药粉接触血肉,顾玄泽的身体猛地绷紧,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额上青筋暴起。
“王爷,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薇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沉稳。
她迅速拿起旁边备好的干净细棉布条,开始一圈一圈,极其仔细又稳固地重新包扎伤口。
她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但神情专注动作麻利,让人看了觉得很有力量。
薇澜的发髻因低头动作而微微散落几缕青丝,垂在颊边,专注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
许是初次为人包扎,紧张之下汗水也悄悄沁湿了她的鬓角。
顾玄泽虚弱地半睁着眼,视线有些模糊,但女子那专注而沉稳的动作,那近在咫尺的、带着担忧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气息,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紧绷的身体,在那沉稳的包扎动作中,竟奇异地感到被抚慰的力量。
薇澜是他可以信任的人,自己放她进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不知过了多久,薇澜终于完成了包扎,那不断渗血的势头被厚厚的新绷带暂时压了下去。
她轻轻吁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也出了一层薄汗。
她重新拧了块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萧衍脸上和颈间的冷汗,又端过旁边温着的清水,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了他几口。
做完这一切,薇澜才退后半步,跪坐在脚踏上,看着顾玄泽依旧苍白但似乎缓和了一点的脸色。
低声道:“王爷,血暂时止住了。但您这伤非同小可,必须静养,万不能再牵动了。”
顾玄泽闭着眼,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积攒力气。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落在薇澜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倒是镇定。”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力气。
薇澜垂下眼睫:“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了。王爷的安危要紧。”
“今日之事……”顾玄泽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紧紧锁住薇澜的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看见了什么?”
薇澜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爷重伤在身,此事非同小可,必然涉及隐秘,绝不能让外人知晓,尤其是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
否则也不会躲在书房里这逼仄的厢房里待着了。
她方才情急之下闯了进来,看到了不该看的,此刻便置身于风暴中心。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毫不躲闪地迎上萧衍审视的视线,声音清晰而郑重:“回王爷,妾身今日只是因贡缎花样紧急,特来书房请示。”
“王爷正在处理紧要公务,妾身已将图样放下,并未见到王爷,更不知晓任何不该知晓之事。王爷放心,妾身明白轻重。”
薇澜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是他让她进来的。
这会儿到一本正经的问起来了,若成心不想让她知道,只需像对待拓侧妃那般就好了。
见她的回答,符合自己的要求,更做出了守口如瓶的保证。
顾玄泽定定地看着她,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穿透。
昏暗的室内,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半晌,他眼底那迫人的锋芒才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疲惫的复杂情绪。
他微微阖上眼,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声音低哑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很好。”
“守在这里,除了你暂时不许任何人进来。”
薇澜也不再多问,而是转身出去将自己带来的那罐汤拿了进来。
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下。
“你会包扎?”半响靖王问道。
“母……姨娘教的。”薇澜回道。
“怎么想起今日来书房了。”
薇澜暗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但嘴上还是诚实的回道:“王爷自那日离开王府便再没回来过,今晨回来还一头扎在书房。”
“妾身只好自己来寻人了。不止吾,拓侧妃也来了。”
靖王叹了口气,絮絮叨叨的对薇澜说了自己如何成了这般,好在只是外伤。
薇澜仔细的听着,她没想到王位之争已经到了这般田地。
这也是王爷第一次对自己说关于皇家的事,看来王爷争皇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若是成功,以她现在的地位是不是可以封个妃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