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夫人走后,荷妃馆内的几人都是满心欢喜。
“瑞露,你们快将绣图抬过来,再让我好好瞧瞧。”
瑞露恬淡一笑,“小主,这绣图可谓是再精致不过了,小主放下心好了。”
薇澜的手放在胸口处,“这是王爷第一次交代的事,我总想着将此事做的好些,再好些。”
在瑞露的带领下,青蕊几人将东西抬了进来。
薇澜用指尖滑过金线缠绕的凤凰羽翼,那凸起的纹路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凉,丝丝缕缕渗进肌肤,一直蔓延到薇澜的心底。
这幅耗尽她整整不少的心血与眼力的《百鸟朝凤图》,此刻静静铺展在紫檀木长案上。
凤凰昂首,百鸟低徊,每一根翎羽都浸染着深宵的烛光与指尖的微痛。
王爷的话言犹在耳,低沉而郑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间漾开圈圈涟漪:“此图,关乎本王一位经天纬地之才。他喜这种绣法,你是本王的夫人,由你亲手做的,才能更显本王的诚意。”
一想到将因着此等机缘分,她也能见见王爷口中此等经天纬地之人,她就有中莫名的兴奋。
她不再是只能待在后宅的四方院里的女子。
图成之日她就在想,若是因此她得以站在他身侧,窥见那权谋世界一角之时。笼络人心,亦是她靠近他、成为他不可或缺一部分的阶梯。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靖王又派人前来叮嘱。
窗外传来侍女刻意压低的、带着喜气的通禀:“夫人,前院传话,王爷请您好生准备,马上过去作陪贵客!绣图自有王爷院里的抬去。”
薇澜的心猛地一跳,旋即被一股滚烫的欣喜淹没,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霍然起身,指尖因用力攥紧而微微发白,掌心却一片潮热。
来了,终于来了!
她快步走向妆镜,“瑞露,竹月开始为吾上妆吧。”尽管薇澜刻意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可气息的流动依旧掩盖不住她的激动。
镜中人双颊染着薄红,眼波流转间是压抑不住的亮光。
指尖在妆匣中划过,最终落在一支样式简洁却通体润泽的白金玉簪上。
这玉色,既不张扬,亦不卑微,恰如其分地衬着王爷特意为她制造的一身白丝金云锦长裙。
她要的,是那份沉静之下的存在感,足以让王爷侧目,亦让那即将到来的“才俊”不敢小觑。
薇澜随着前来引路的小侍女一路前行。
她瞧着了眼这“澄心堂”的匾额。此地她不曾来过。
“这是哪啊?”薇澜问道。
“这是王爷招待贵客的地方,一年也用不上几次,多是王爷前来待几次的。”
薇澜仔细着听着引路丫鬟讲述着。
这样说来,薇澜心下明了。难怪自己没有来过,她也才入府一年之久,偌大的王府总不能处处都在她的脚下被丈量过。
刚踏入靖王惯常待客的“澄心堂”外间,便听得里面传来王爷难得爽朗的笑声,还有另一个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嗓音在从容应答。
守在门口的管事小厮无声地躬身为她挑起细竹帘。
薇澜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期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尽数压下,换上一副温婉得体的浅笑,莲步轻移,跨过高高的门槛。
堂内光线明亮,靖王今儿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正负手立于窗边,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落在堂中那位背对着门口、长身玉立的客人身上。
那人闻声,徐徐转过身来。
薇澜唇边的笑意瞬间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一股冰冷的激流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又在心口炸开,撞得她神魂都晃了一晃。
来人一身素白锦袍,纤尘不染,如同初冬新降的第一场雪,干净得晃眼。
衣料是极好的云缎,在明亮的光线下流淌着柔润的光泽,衬得他肤色愈发莹白。
然而,真正攫住薇澜所有呼吸的,是那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
男子的眼型狭长,眼尾天然微微上挑,勾勒出风流迤逦的弧度。
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温润如玉,可那流转的眼波深处,却像蕴藏了千年寒潭的幽光,又似狡猾的狐,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直抵人心的穿透力。
眸光轻轻扫过薇澜的脸,那笑意纹丝未动,无波无澜。
是他!
那个名字,裹挟着陈年的尘埃和一种尖锐的荒谬感,在她心底轰然炸响。
在入府前,母亲捏着那张小小的卷轴,带着几分忧虑与告诫:“澜儿,你瞧瞧,这就是那上门求娶你的商贾人家!”
母亲不是迂腐之人,在侯府时,他们在物质上过的不甚如意。即便求娶之人是商贾之人,母亲亦没有不满。
若是这财物能让她过的顺遂远离侯府倒也不错。总比嫁给那酸腐文人要好。何况这求娶之人是主动要与我们结亲。”
容氏的话在薇澜耳边响起。
母亲对着这卷轴再次发出感叹,“这孩子哪哪都好。只是这眼睛……
瞧这双眼睛画的,轻浮妖气,倒是有些同长相不符了。”
容氏端详了许久,“也许是这画师技艺不行呢!竟将好好的公子,画的这般心思深厚。”
薇澜闻言,笑了笑,“母亲倒是挺会找补。这关人画师什么事。他自己就长这样。”
容氏摇摇头,“这观人要观眼,这孩子定是个心思深沉的,这样的人是精于算计的。”
“她本就是商贾出身,不精于算计那该精于什么。”薇澜打趣着容母。
“这到也是,这孩子还知道私自放个画卷,可见是个有心的。”
薇澜放下手中的针线,走上去也想见识一下,自己未来的夫君到底长什么。
谁知画卷在母亲的手中犹如变戏法一般迅速的给合上了。
“哪有还未成亲就这么着急的。”容氏颠怪着薇澜。
薇澜嘟着唇,“女儿只是好奇。不看就不看。”
“别好奇了,以后有的日子看。眼下就看你父亲那了,你若是嫁的门第太高,陆氏那边肯定不乐意而从中阻拦。
这商贾之家也好他的好处,这家是个富足的。有的时候没有比银子更好的了。”容氏说着。
薇澜眼前匆匆展开又合拢的画卷,只那惊鸿一瞥,那双画师极力捕捉却反而更显勾魂摄魄的桃花狐狸眼,便如同烙印,深深刻入少女的记忆。
被母亲拒绝观看后,她甚至记得自己当时莫名的羞恼。
趁着母亲不备,又偷偷展开了画像,对着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紧紧盯着。直到看够了,才蹑手蹑脚的将画卷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