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什么!”陆氏猛地坐直了身子,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下的锦褥。
她的指节泛白,“什么根本不存在的男胎?”
“你怎敢如此污蔑于我!那时侯爷请了医侍诊脉,都确认我有了身孕!连侯爷都信了!”
这正是陆氏最无法理解,也最感到恐惧的地方。
她自认那件事做得天衣无缝,连枕边人、精明如临安侯都被她瞒了过去,利用了对方对子嗣的期待和对正室的信任,成功地将容氏打压了下去。
这件事是她多年来自诩得意的手笔之一,此刻却被容氏如此轻描淡写又无比笃定地揭穿!
容氏看着陆氏那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是啊,连侯爷都骗过去了。”
“夫人手段确实高明。利用药物制造出喜脉之象,再买通医侍佐证,最后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意外小产,一石二鸟。”
“既除了潜在的威胁又完美地嫁祸于妾身,让侯爷厌弃了我们母子三人。”
“夫人,您这盘棋,下得可真够早,也真够狠的。”
陆氏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容氏,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她究竟是如何得知这桩隐秘。
这秘密她埋藏了十几年,连身边最信任的心腹都未曾完全告知细节,容氏一个失宠多年的妾室,如何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你究竟是从何得知?”陆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
容氏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更让陆氏无法接受的方向。
“夫人何必执着于妾身从何得知?”
“您难道不想知道,为何侯爷当年,在盛怒之后,虽然冷落了妾身多年,却并未有更进一步的严惩?”
“甚至在某些方面,对妾身的处境,隐隐有一种默认?”
陆氏一愣。
这确实是她多年来心底的一丝疑虑。
以临安侯当时对那个失去的男胎的痛惜,以及对容氏冲撞主母的愤怒,仅仅冷落,似乎确实轻了些。
而且她只当是侯爷顾及旧情,或者不愿家丑外扬。
容氏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带着怜悯和讽刺的复杂笑容:“因为宋原安他,从头到尾,或许并未完全相信,但他选择了顺势而为。”
“当然,他将妾身带入侯府也别有用意。”
“他需要一个人来吸引夫人您的怒火和注意力,需要一个幌子,来掩护他真正在意的人和事。”
“你什么意思?”
陆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夫人可还记得,差不多就在您小产前后,听说贺氏妹妹在城外的别庄里,静养了将近一年?”
“当年妾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带妾身回府前,他可当真是一个好夫君。”
“不过此事过后,妾身算是彻底清醒了,这些年我过我的日子,你们过你们的日子,算起来咱们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你们竟然将我的澜儿当作工具一般,让她入了王府做王妃争宠的工具!”
“那又如何,她一个庶女,天生就是给嫡子嫡女做垫脚石的!”陆氏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容氏眼下懒得同她计较,收敛了情绪后。
“如今想来,这模样真令人作呕,你假装小产之后,我在这府邸的地位就算个奴婢,连带着我的一双儿女也不被待见。
这些年我都在想原因,直到贺氏来到府中我彻底明白了。
容氏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陆氏的心上,“那时你与贺氏也算闹的沸沸扬扬。”
“实则不然。”
容氏微微前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却愈发清晰:“那时,贺氏并非同宋远安彻底断了,而是有了身孕。”
“临安侯忌惮你,所以试探利用我试探你。”
“明面上他们之间断了,实则宋原安将她秘密安置在别庄,同时,刻意表现出对妾身这个新入府的妾室宠爱,吸引了夫人您全部的视线和手段。”
她顿了顿,看着陆氏瞬间变得惨白的脸,继续道:“而妾身,恰好在那时冲撞了夫人,导致您小产。”
“临安侯的愤怒,半是真,半是假。”
“真的是或许对你的举动让他看到了你的嫉妒,有你存在,贺氏是不能入府的。”
“假的,则是借此机会,彻底将妾身立为一个活靶子。他冷落妾身,既安抚了您这位痛失爱子的正室夫人,也完美地掩饰了他对贺氏的真情实感。”
“让您以为,他转而宠爱新人,而新人又不成器,惹怒了您。如此一来,您自然不会再去关注贺氏。”
“而贺氏,就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平安地产下了孩子。”
“算算年龄,贺氏的那对子女怕是比翊和小不了几岁。
“不,不可能……”
陆氏喃喃道,她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容氏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她多年来赖以维持骄傲和地位的认知。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赢家,逼退了贺氏,打压了容氏,牢牢掌控着侯府的内院。
却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像一个傻子一样,被自己最在意的丈夫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怒火,都落在了一个虚假的目标上,而她真正的敌人,那个她恨之入骨的贺氏,却在临安侯的精心庇护下,安然无恙,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嘲笑她的愚蠢!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背叛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般在她胸腔里肆虐,几乎要撑裂她的胸膛。
在这一刻她对贺氏、对临安侯的忿恨达到了顶峰!
“贺氏,那个贱人!”
“还有侯爷,他……他竟然如此欺我!”陆氏的声音嘶哑,带着泣血般的恨意。
她猛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容氏冷眼看着她剧烈的反应,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沉郁多年的块垒终于稍解的疲惫。
当然,她也不同情陆氏对临安侯的深情,是她自己眼瞎,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她自己看不清怪得了谁。
也许,早已看清,只是将罪责怪在她们这些妾室身上。
若有的机会,她又何至于入这侯府!
她今日之言,句句属实,却也句句诛心。
今日她能平淡的说出这些话,没有陆氏这么痛苦,无非是她对临安侯无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