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陆氏清楚地知道，她真正的敌人是谁，也让陆氏明白，她这些年自以为是的掌控，实则是一场多么可笑的骗局。
良久，陆氏的咳嗽才渐渐平息下来，她无力地靠在锦垫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容氏这才重新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夫人，往事已矣，再提无益。
您今夜秘密唤妾身前来，想必不是只想听妾身说这些陈年旧事吧？不知究竟有何要事？”
陆氏缓缓转过头，看向容氏，眼神复杂难辨。
经历了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揭露，她此刻再看容氏，心境已然完全不同。
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妾室，隐忍多年，竟掌握了如此多的秘密，其心性之坚韧，城府之深，远超她的想象。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翻腾的气血，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丝残留的讽刺：“怎么？容姨娘如今手握乾坤，连我为何叫你来，都猜不到了吗？”
容氏微微挑眉，并不接她的讽刺，而是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意图：“夫人何必再做口舌之争？
妾身今日前来，除了告知夫人一些您早该知道的真相外，也确实存了与夫人做一场交易的心思。”
“交易？”
陆氏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你我之间，还有交易可做？”
“为何没有？”
容氏神色不变，“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如今夫人您的敌人，显然是贺氏，以及那个对贺氏情深义重的侯爷。”
“夫人还是不要强撑着这不中用的面子了，与妾身做交易是你眼下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否则，夜半三更的，难不成夫人寂寞要让妾身来陪。”容氏讽刺道。
“你！”
“咳咳咳……”陆氏不住的咳嗽着。
容氏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氏，“曾经我的敌人或许是夫人，但如今，更准确地说，是这侯府里所有阻碍我和翊和前路的人。”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日渐得势的贺氏母女。我们的目标，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
陆氏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容氏话语中的真假。“你想如何交易？”
容氏向前一步，灯光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妾身想要一个名分。”
“一个足够保障翊和日后前程，也能让妾身在府中站稳脚跟的名分。”
陆氏猛地抬眼，眼中再次燃起怒火：“你想当平妻？”
“呵！平妻？”容氏冷嘲道。
容氏摇了摇头：“夫人误会了。并非平妻，更非取代。侯爷也不会允许，我也不会允许。
“那你是想取代我？”
“休想！”即便到了这般境地，她正室的尊严和骄傲也不容挑衅。
“不算是取代。”
“你疯了不成！”陆氏厉声呵斥。
“简直是痴心妄想！”
容氏并不气恼，反而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夫人，您以为您还能执掌这中馈多久？”
陆氏心中一凛，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容氏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你的身子一日不日一日，难道就没怀疑过什么？”
“你不用这种眼神瞧着我。不是我做的。”
“您中的这毒，名为‘缠丝’。”
“性缓而质阴，初时如同风寒体虚，日渐侵蚀五脏，最终会使人精力耗竭，缠绵病榻而亡。
下毒之人手法高明，分量掌控得极好，若非精通药理之人，绝难察觉。
算算时辰，毒入膏肓，已非药石能医。夫人，您时日无多了。”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尽管连日来的病痛折磨让她隐约猜到了真相，但此刻被容氏如此直白、如此赤裸地宣判了死期，陆氏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绝望和尖锐的疼痛。
她猛地捂住胸口，那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她嘶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容氏脸上逡巡。“
容氏淡然摇头，“妾身只是知情者，绝非下毒之人。”
“至于如何得知……”、
她微微停顿，避开了直接回答，“夫人只需知道，下毒之人，绝非妾身。而且，以你我过往的恩怨，若非有所图，妾身也还没好心到要特意来告知夫人此事。”
陆氏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
是啊，容氏是有对她下这种慢性毒药，更没理由在下毒后又来告诉她真相。
她们之间的关系，从来只有争斗，没有怜悯。
容氏此刻站出来，目的明确，就是为了交易。
巨大的恐惧和濒死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氏。
她瘫软在床榻上，所有的怒气、怨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力的悲凉。
她算计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到头来，丈夫离心，女儿护不住，儿子难以依靠，自己更是被人暗中下毒，命不久矣……
而眼前这个她从未正视过的对手，却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拿着她最致命的秘密和最残酷的真相，来与她谈交易。
她知道是谁下的毒，她知道！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陆氏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良久，陆氏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闭上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想要主母之位我可以给你。”
“即便我给了你，侯爷那里，你又如何过得去？贺氏又岂会坐视？”
容氏知道，陆氏这是松动了。
她心中一定，语气依旧平稳：“这些就不劳夫人操心了。”
“难道夫人不想贺氏去底下陪着你吗？”
陆氏睁开眼，看着容氏那沉静中透出决绝的脸庞，心中百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与其让侯府大权同主母的位子最终落到贺氏那个贱人手中，不如交给容氏。
“好……”
陆氏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无尽的不甘和疲惫，“我答应你。”
随即，陆氏露出精明的目光，“我要你保我儿。”
“夫人是说大公子？”
“我要我儿能够继承爵位，而非贺氏那贱人的儿子和你儿子。”
容氏冷笑一声，“这个可以，临安侯白年后爵位由你儿继承，我会和翊和搬离临安侯府。”
“我要你发誓！”
“好……”容氏随即发了誓。
“我要见葶儿一面。”
“夫人，我不是菩萨。”
“你只当我求你，我活不了多久，我要见见我的葶儿。”
容氏背对着陆氏，也听到了她对女儿的担忧……
她想起了澜儿，若是有这么一天，她也会想着见她的澜儿。
“我会尽力，王妃已经被靖王带回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陆氏闻言，泪滴瞬间落了下来。
“可以不见，我要你保住她的性命！”
容氏转过身看向陆氏。
只听到陆氏所言：“用我儿的爵位来换，换葶儿活着！”
“答应你的我会做到，王妃这儿我只能尽力而为。”容氏拒绝了保下宋若葶的命，她没那个能力；她也不想她的澜儿因为王妃而涉足险境。
而容氏走出松鹤院时，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弱的曙光。
她抬头望了望那灰蒙蒙的天空，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多年的隐忍，终于在这一刻，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陆氏能为王妃谋取的，她也能为她的薇澜谋取。
但她不会让她的澜儿像王妃这般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