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晌午,张小玲正和姑娘们在溪边洗衣。
阳光刺眼,晾衣绳上挂满了湿漉漉的衣物。
她借着晾床单的掩护,悄悄观察着东北角那棵老槐树。
那是胡大山说好的信鸽落脚点。
“动作快点!”监工甩着鞭子抽打水面,催促道:“洗完这批还有三桶!”
张小玲机械地搓洗衣物,眼睛却不时瞟向槐树。
突然,一个灰影掠过树梢。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但手上仍保持着搓洗的节奏。
午休时间到,机会来了。
姑娘们被允许在树荫下歇息两刻钟。
张小玲假装整理晾晒的被单,慢慢挪到槐树附近。
“姐姐,”小芸突然凑过来,“帮我拧下被单吧。”
张小玲心头一紧,面上却笑着接过被单:“你去歇着,我来。”她故意把被单甩到槐树枝上,借取被单的机会靠近树冠。
灰鸽正在枝头梳理羽毛。
张小玲屏住呼吸,按照胡大山教的方式轻轻吹了声口哨。
鸽子歪头看了看她,扑棱着翅膀落到她肩上。
“哟,这畜生还挺亲人。”监工远远喊了句,也没多想。
张小玲假装逗弄鸽子,趁机把藏在内衣里的地图塞进鸽子腿上的竹管。
她的手心全是汗,生怕监工走过来查看。
“咕咕——”鸽子突然叫出声。
张小玲心一横,抓了把小米喂它,顺势将鸽子往空中一送。
灰鸽在空中盘旋两圈,朝着东北方向飞去。
“玩什么鸽子!”监工提着鞭子走来,“歇够了就干活去!”
张小玲低头继续晾衣,直到鞭子声远去才敢抬头。
天际那个灰点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山峦后。
当晚躺在床上,她摸着空荡荡的胸口,既轻松又紧张。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就算成功的几率渺茫,也至少拼过!
————
灰鸽带来的油布包在木桌上缓缓展开,上面用炭笔精细绘制着竹楼的布局图。
胡大山用粗糙的手指仔细划过地图上的每一处标记,眉头紧锁。
我们两人就着昏暗的油灯,开始认真研究这张来之不易的地图。
“明日午夜行动。”我沉声说道,手指点在地图上标注的岩察猜卧室位置。
胡大山点点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
箱子里整齐摆放着各种工具:锯子、刨刀、磨石,还有几捆粗细不一的麻绳。我们开始动手制作武器。胡大山先教我挑选合适的竹材,要选生长三年以上的老竹,既有韧性又足够坚硬。他示范如何用小火慢慢烘烤竹材,使其弯曲成合适的弧度。
我身上已经没剩下几张飞牌了,眼下除了胡大山的那只猎枪外,就只有依靠手上这些竹子了。
制作弓弩的过程很繁琐。
我先将竹子劈成合适的宽度,再用刨刀仔细修整表面。
胡大山则负责制作弩机,他用小刀在硬木上雕刻出精巧的卡槽。
我们轮流拉弦测试力度,确保每把弓弩都能正常使用。
第二天黎明时分,我们背着制作好的武器和工具进山。
按照地图上标注的小路,我们悄悄绕到竹楼的后山。
胡大山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的痕迹。“巡逻队每隔一刻钟就会经过这里,”他压低声音说,“我们有一炷香的时间布置陷阱。”
我们在树林里忙碌起来。
先用砍刀清除布置陷阱区域的杂草,然后开始设置绊索。
胡大山教我将藤蔓巧妙地隐藏在落叶中,另一端连接着已经上弦的竹弓。
我们在箭头上涂抹了特制的麻药,这种麻药能让中箭者在半个时辰内失去知觉。
最费时的是布置捕兽夹。
胡大山在几个必经之路上挖了浅坑,小心地将捕兽夹放置其中。他用落叶和泥土仔细伪装,就连经验丰富的猎人都难以察觉。我负责在陷阱周围做上只有我们能识别的标记,以免误伤自己人。
当我们来到西边的悬崖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
这里正对着岩察猜的房间,是个绝佳的突袭位置。
我们找到一个天然的石缝,正好可以藏匿火药。
胡大山仔细地将火药包塞进石缝深处,然后用油布密封好。
引线被巧妙地藏在垂落的藤蔓之中,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完成所有布置后,我们躲在树丛中观察竹楼的动静。
守卫们按时巡逻,完全没有察觉到山林中的变化。
胡大山拿出炭笔,在地图上详细标注了每个陷阱的具体位置和触发方式。
回到木屋时,天色已晚。
我们开始清点装备:三把精心制作的弓弩,二十支涂抹麻药的箭矢,还有准备好的火药包和砍刀。
胡大山将干粮分成两份,用油纸仔细包好,塞进我们的行囊。
“如果行动中出现意外,我们就在下游的小溪汇合。”胡大山严肃地交代。我认真点头,开始最后检查每件武器。弓弦的张力、箭矢的平衡、砍刀的锋利度,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胡大山则在磨石上仔细打磨砍刀。
当一切准备就绪,我们相视点头。
午夜,就是决战的时刻。
寒风卷着碎雪,在竹林间打着旋儿。
我们摸黑上了山。
我和胡大山趴在枯竹叶堆里,身子都快冻僵了。远处竹楼三层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出个人影,正是岩察猜。
“这老狐狸,半夜还不睡。”胡大山往手心哈着白气,声音压得极低,“当年在奉天蹲点,零下二十度趴雪窝子,也没这么难熬。”
我眯着眼数那窗口晃过的人影:“他在屋里踱步,一刻钟来回七趟。右腿使不上劲,每次转身都得扶桌子。”
胡大山从怀里摸出个扁酒壶,抿了一口递过来:“二锅头,驱驱寒。这光景让我想起以前,跟老镖头在汉口码头蹲那批烟土贩子的时候……害,不年轻了。”
我接过酒壶,烈酒烧得喉咙发烫:“那趟活计最后成了?”
“成了。”老胡咧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就是折了三个兄弟。干咱们这行,等的就是个时机。”
竹楼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
岩察猜的影子停在窗前,似乎在朝外张望。我俩立即屏住呼吸,身子往竹丛深处缩了缩。
“疑心病重得很。”我悄声道。
话没说完,竹楼后院突然亮起灯笼。王管事带着两个护院往外走,在竹林边晃悠。
“要坏事。”胡大山的手按在腰间的匣子炮上。
我按住他胳膊:“沉住气。这是在探风声。”
果然,那三人转悠片刻就回去了。竹楼三层的灯忽然灭了,传来插门闩的响动。
“睡了。”我长舒一口气,“寅时动手最妥帖。”
老胡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我们等张小玲的消息,要是收到消息,等会我打头阵。如果你听见三声布谷叫,你就从后墙翻进去。”
“嗯。”
我点了点头。
雪下大了,竹叶渐渐覆上层白。我们像两尊石像般趴在雪地里,只有眼睛还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