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后沉默了很久。
是啊,你救的完吗?
能救一人,能救百人吗?
错的不是一两人,错的是时代。
那地方湿冷。
这些蝴蝶女中。
长得周正些的丫头,红姐会往她们脸上抹蛇油膏,以此防冻。
不周正的,就任凭他们在大雪天冻得皮肤皲裂。
有个叫阿彩的,因为学不会单手切牌,被按在条凳上打板子。
竹板子蘸了盐水,抽在腿弯里肿起一指高的棱子。
打完喉第二天还得跪在碎麻将牌上练发牌,膝盖结痂了又磨破,最后落下一对紫黑的疤,像两片枯死的蛾子翅膀。
最惨的是那些被挑去“陪客”的。
还有个叫小蝶的姑娘,第一次接客时咬了客人的手。
红姐让人按住她,用烧红的簪子在她大腿内侧烙了朵梅花。
后来她学乖了,就是发着高烧也会对客人笑,只是从此再不敢碰梅花图案的东西。
还有个瘦小些的丫头,连续三天没吃上饭,第四天偷啃生土豆时被逮住,红姐就用竹签把她十根手指的指甲缝都挑了一遍。
到她们八九岁时,红姐会按资质分班。
最笨的塞去当“肉屏风”——就是站在赌场门口当活靶子,专门替客人挡老千的飞牌。
稍微机灵点的学“观音手”,要整天整夜地泡在冰水里练指法。
观音手是缅甸那边传过来的绝技,只练指法。
但真正的人间地狱是“美人班”。
十二三岁的姑娘们被关在贴满镜子的阁楼里,要对着镜子练笑。
不是普通的笑,是要练到眼睛里能流出蜜的那种。
有些姑娘天生嘴角下垂,红姐就用鱼线吊着她的嘴角,线头穿在耳后的肉里。
后来线断了,她们的嘴就再也合不拢,口水整天把前襟洇得湿润。
那里曾走出过无数的荷官。
也有无数的名妓。
因为这些能够脱颖而出的,无一例外都是在十几年的折磨下,脱颖而出的精英。
我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麻将牌,抬眼看向对面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她的神态,和那里的女人太像了。
“什么蝴蝶女?弟弟在说什么胡话呢?”她强装镇定。
我慢条斯理地打出一张牌,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就是那些从小被卖到地下赌场的女孩。六七岁开始,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练手法...”
我看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她今天穿的深V领口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胸口随着呼吸,前后起伏着。
好一片波澜壮阔的景色。
但,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喜欢攻心?
那我今日,就和她赌一赌心!
“听说她们练发牌的时候,”我压低声音,“要在冷水里泡手,泡到手指发紫才能开始练习。做不好就不给饭吃...”
张小玲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最惨的是那些长得漂亮的女孩。”我继续道,声音轻得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白天要学千术,晚上还要学怎么伺候男人……”
“够了!“她突然拍案而起,麻将牌被震得跳了起来。
她的眼妆有些花了,黑色的眼线在下眼睑晕开一道阴影。
她方寸大乱!
我知道时机到了。
就在她心神大乱的这一瞬间,我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次换牌。
“自摸。”我平静地推倒牌面,“清一色,杠上开花。”
我猜对了。
这一局,牌和心,我皆胜出。
张小玲死死盯着我的牌,涂着口红的嘴唇微微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笑了,脸上看不出喜悲。
“弟弟编故事的本事…”她俯身凑近我,清淡的香水味里混着一丝汗水的体香。
“比打牌厉害多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
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整个人往椅子上一倒。
攻心,是最为耗费心神的。
所幸,我赌对了。
“我赢了。”我笑着望向她。
张小玲将桌子上的现金往前一推。
“徐妹妹,你养的这小狼崽子可不简单呢,今天姐姐是栽到你们俩手里喽。”
徐晴雪见我赢回来了最关键的一把,瞬间松了口气,于是说道:“望姐姐不要怪罪才好。”
张小玲优雅地站起身,拎上了包,另外两个女的也跟着站起身。
“愿赌服输。”她把筹码推回去后,然后凑到我耳边,红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低声呢喃道:“不过姐姐我是真的看上你了,改天单独请你喝茶。”
她身上的香水味浓烈却不刺鼻,却带着危险的诱惑。
临走时,她回头朝我眨了眨眼:“记住,我叫张小玲,兰香茶社随时欢迎你。”
直到她的高跟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徐晴雪才长舒一口气:“这个女人...”
她点了支烟,手还有些发抖,“以后离她远点。”
我嗯了一声。
我知道,徐晴雪肯定不会是张小玲的对手。
这个女人对于人性的掌握,太厉害了。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我摇摇头,“假的。但最好的谎言,总要掺杂几分真相。”
“阿宝,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会开事儿?”徐晴雪一脸认真地盯着我。
我知道,现在要想隐瞒是不可能了。
我点了点头,“会一点点。”
“什么水平?”
“中等水平。”我道。
“难怪难怪。”许晴雪呢喃几声,“那就说得通了,我就说你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连着几次救我于水火。”
“徐总莫怪,我学艺不精,只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不敢人前显摆,怕遭人看了出来。”我笑着说。
徐晴雪点了点头,“我明白,放心吧阿宝,你救了我几次,你有能力,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看出来,徐晴雪完全就是个不懂千术的小白。
加上金河会所不涉赌。
所以她对这方面完全没有概念,是正常的。
我点燃一根烟,回过头望着徐晴雪,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们今天这局……只是单纯的赌钱?”
徐晴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微苦的滋味让她微微蹙眉。
“张小玲今天来,是想谈一笔生意。“她放下茶杯摇了摇头。
“什么生意?”我问道,顺手给她换了杯热茶。
徐晴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她想入股金河,要两成股份。”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压抑的焦躁,她接着道:“最近也有一些势力找上了她们,想要合作。”
我注意到她说话时,右手一直按着太阳穴,显然这场谈判让她很疲惫。
“没谈拢?”
“她开的条件太苛刻。”徐晴雪冷笑一声,从包里取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真当我徐晴雪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烟雾在她面前缭绕,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我知道,能让徐晴雪这么烦躁的,绝不只是股份的事。
“对了,”突然抬头看我,眼神锐利,“你今天去哪了?阿虎说你一早就出门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实话实说道:“和阿虎兄弟去金雀赌场玩了会儿。”
“金雀?”
“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宋彪。“
这两个字一出口,徐晴雪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猛地站起身,香烟掉在地上,火星四溅。
“宋彪?”
我点了点头,“怎么了?”
“宋彪是大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