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沃尔沃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楚幼薇坐在我旁边,她的手指死死绞着安全带,满脸的紧张神色。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照在她那苍白的脸上。
“你奶奶怎么样了?”我轻声问道。
楚幼薇被我突然的发问吓了一跳,“现…现在已经在化疗了。”
我嗯了一声。
车内又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宝哥...”楚幼薇的声音细若蚊蝇,“我...我真的不行...我怕说错话。”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害怕。
害怕面对杜三爷这样的大人物。
但这也是我带她来的目的。
人如果不学会直面内心的恐惧,又怎能成长?
我单手扶着方向盘,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你知道我第一次进赌场时多大吗?”
楚幼薇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十一岁。”我点了根烟,青白的烟雾在车厢里缭绕,“我爸带我去的时候,我当时我吓得腿都在抖,差点尿裤子,你想啊,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从来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头一次见到那等金碧辉煌的场面……还有那些穿着暴露的美女荷官……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些画面,对于我过去的世界观是颠覆性的冲击。”
她惊讶得睁大眼睛,似乎很难想象现在的我会害怕什么。
“但我告诉自己。”我降下车窗,让夜风吹散烟雾,“越是害怕的时候,越要把腰杆挺直。因为恐惧这东西,你退一步,它就进十步。”
楚幼薇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目光落在自己绞得发白的手指上。
“看见后视镜里那辆摩托车了吗?”我突然问道。
她茫然地回头,看见一个戴着头盔,骑着重型哈雷的的骑手正跟在我们后面。
“嗯。”楚幼薇点了点头。
“现在把手伸出去,”我边平静地说:“给他比个中指。”
跟楚幼薇说话的同时,我一边拿出手机,给阿虎发去了一条讯息。
“啊?什...什么?”听到我突然莫名其妙的要求,楚幼薇吓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不敢?”我轻笑一声,满脸讥笑神色:“那就继续当你的缩头乌龟吧,就当我阿宝看错了人。”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中了她。
我看到她咬紧下唇,右手颤抖着抬起来,又放下,再抬起来,始终犹豫不决。
最终,她猛地按下车窗,伸出纤细的手臂,然后朝着后方比了个十分僵硬的中指。
夜风呼啸着灌进来,吹乱她的长发。
楚幼薇飞快地缩回手,关上车窗,胸口剧烈起伏着。
但很快,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感觉如何?”我问。
“害...害怕...”她小声说,却又补充道,“但...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我点点头:“恐惧就像这车窗外的风,你打开窗直面它,反而觉得畅快。要是永远关着窗躲着,只会把自己憋死。”
楚幼薇深吸一口气,突然问道:“宝哥,你...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当然。”我转动方向盘,不经意间加快了速度,“但我怕的时候,会走得更快,说话更大声,笑得也更放肆。”
楚幼薇扭头看向后面,大概是想看看后车的反应,但很快她的眼眸陡然瞪大,她支支吾吾道:“宝…宝…宝哥,后面…后面……”
我微微一笑,看了眼后视镜,“很多车是不是?”
她一个劲地点头。
“他…他们”
“他们拿着钢管砍刀是不是?”
“嗯…嗯…嗯……这这这…”
我依然是风淡云轻的模样,转头直视着她又道:“楚幼薇,说一段《武松打虎》给我听。”
“现、现在?”她瞪圆了眼睛。
“就现在。”我将烟头丢出窗外,脚下将油门踩到了底,“用你奶奶教你的架势。”
楚幼薇的嘴唇抖了抖。
街灯突然亮起,照得她额角细密的汗珠闪闪发亮。
“话说...”她的声音细如蚊呐,“那武松...”
“停。”我打断她,突然大声喝道:“这是说书?还是蚊子叫?你早上在金河说书的那股气势哪里去了?!”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你奶奶没教过你?说书人的气魄在哪?”
楚幼薇突然攥紧了拳头,眼底闪过一丝倔强。
“话说——”她猛地提高音量,清亮的嗓音在车厢里炸响,“景阳冈上狂风大作!”
楚幼薇自己也被吓到似的缩了缩脖子,转头看了看我的反应,见我没有异样,她便很快又挺直腰板。
“好!”我踩下油门,猛打了个方向,将车拐进了一个胡同,激动地大喊道:“就是这个气势。”
听到我的反馈后,她的声音猛然拔高,字字铿锵有力。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比划起来,指尖微微发颤却带着说不出的力道。
我余光瞥见,她原本苍白的脸颊此刻泛起血色,杏眼圆睁,连瞳孔都放大了一圈。
“好个打虎英雄!就见他抡起醋钵儿大的拳头——”她的声音清越得几乎破音,“这一拳!带着十年血仇”
“这一拳!凝着万钧雷霆!”
“这一拳……”
她的拳头悬在半空。
我甚至能看见她太阳穴处跳动的青筋。
整个车厢仿佛被她的气势填满。
“直打得那大虫眼冒金星,山岗震动!”
最后一个“动”字余韵悠长,在车厢里嗡嗡回荡。
楚幼薇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捂住嘴,耳根瞬间红透。
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却遮挡不住的流转。
我停下车,朝她笑道:“对嘛,这才是响当当的‘清挂子’!”我突然推开门,“你待在车上不要动,也不要放下车窗,等一会就好!”
我推开门下车,随即将车门锁住。
“且看我李阿宝是如何打虎的!”
夜幕降临。
巷子里狂风大作。
我站在巷子中央,眼神微眯,望着巷子口处。
突然一阵阵轰鸣声炸起。
随即,便是二十几辆重型机车,驶入了巷子,将我团团围住。
我狞笑一声,望着远处那道穿着皮衣缓缓逼近的身影,道:“刘志远,就带了这么点人来?未免有点太小看我阿宝了。”